第一百七十五章 天家骨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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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王爷其实没有见过真正作为圣上的圣上对吗?”

“……”少年清澈的眼神闪过片刻的迷惘,但很快又理解到了宗仪话里的意思:“仪公公是说,作为太子的皇兄,和作为圣上的皇兄,其实并不算是同一个皇兄了对吗?”

宗仪微微颔首,心里升起一闪而逝的欣慰,这欣慰是僭越的所以不能长留于心,但它确实存在过:“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真是长大了,什么人情世故也懂了,唉。”

但是据说,当年正是林总督平定西南土司之乱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的时候。这在大梁朝是第一次,把西南边陲真正纳入了版图。林总督确实是不世之材,他在西南苦心经营多年,一步一个脚印,不动声色地慢慢蚕食掉了外围小土司们控制的大部分地区。

等到云南王,不,匪首奢楠终于意识到自己只剩下核心区域的控制权之后,已经晚了。林总督已经积累了足够的钱粮,兵马和最重要的人心,西南瘴气横生的丛林不再是他的阻碍。

大梁官军的铁蹄踏平了奢楠的山寨,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土司和他的大祭司被吊死在山寨城门前示众整整七天之后,脑袋被送上了京城。

举国震动。

而一直向往做监军太监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志,心潮澎湃——只可惜本朝根本没有监军太监这个职位。

但刘志既然能坐到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自然也是有他的过人之处。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打。

刘志跟宁正帝一拍即合。

当年的鞑靼确实经常在边境骚扰,但规模都不算太大,这使得宁正帝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对手。但也许是刘志的蛊惑,也许是宁正帝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也许是当时的首辅王大人族里做的生意刚好和军需相关——这些蠢蠢欲动的念头在京城里像水下暗藏的火油一样各自涌动。

直到西南大捷的火点燃了它。

接下去就是顺理成章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然后——灰飞烟灭,一败涂地。

刘志当场就死了,虽然是为了保护宁正帝而死,但那个时候他若是独自逃生,下场只会比死更惨。

而事实上,即使刘志不舍命相救,宁正帝也不会死。后来发生的事证明了这一点。

宁正帝被俘,朝野一片哗然。

鞑靼那边很快送来了议和的文书,说是议和,那只是对于大梁来说遮羞布一般的说法,事实上,那是裸的敲诈。

林总督西南大捷班师回朝,迎面砸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可惜西南初定,局势未稳,林总督也只带了一小部分官兵回来。本来这次只是回京述职,不多时还得回到西南主持大局的。

但即使是有足够的兵力,也是投鼠忌器不敢正面交锋啊!

起初,大臣和宗室还是有忠心也有耐心的,第一次议和需要的钱粮很快就凑齐送了过去。

石沉大海。

很快鞑靼又送来了第二次议和要求。

大臣和宗室很快反应了过来,这样下去是无底洞,但皇帝在鞑靼手上,确实是投鼠忌器,但——若是找到了另一个替补的玉瓶呢?

大梁朝很快另立新君,就是当今圣上和吉王的父皇。

这个神一样的操作立刻让鞑靼傻眼了,只听说做生意做的不好,货砸手里卖不出去的,第一次听说皇帝还能砸手里卖不出去的。

但后宫一众皇后妃子们也傻眼了,可她们只是一些深宫妇人,宫外他们的父兄早就已经站到了另一边。

既然已经另立新君,那双方就算撕破脸没什么顾忌了。各地赶来勤王的军队很快在边境上集结,将耀武扬威的鞑靼打回了老家。

自此,先皇就坐上了皇帝的位置。一开始当然是念着兄弟情深,想等打痛了鞑靼好谈条件把皇兄接回来的。

后来,心态就慢慢有了变化——这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没有诱因,没有触动,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宁正帝老死在那边永远都不要回来,但皇宫偏院里居住那些宁正帝的后妃们,偷偷联系上了宫外的人。

最终妥协的结果是,林总督第二次去赎人,这次带的只有后宫的筹备,但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为什么是林总督?当然是因为他是整件事里唯一可以说是完全的局外人了。本来朝中就在为了谁鼓动出征,谁鼓动另立新君的事争吵不休,唯一被各方信任,位置又足够高,人也可靠的,只有在西南十多年几乎没怎么回京的林总督了。

后面发生的事,就各有各的说法了。有人说是路上遇到了百年不遇的沙暴,有人说是因为鞑靼老汗在那个节骨眼上殡天,鞑靼内乱让护送的队伍遭到了乱兵冲击,有人说是先皇暗地里派了杀手——最后这种说法相信的人最多。

总之,宁正帝没有回来,死在了半路上。巨额的财富不翼而飞,林总督没有完成护送任务,本应除以极刑。但西南大捷的军功实在太过耀眼,先帝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这样处置他,这件事就一直不了了之了。

这也成为了先帝后来饱受诟病的理由之一,很多人认为林总督是他的人。

但先帝真的没有动过那个念头吗?试问谁能够抵抗的了这样的诱惑呢?如果心里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为什么要给宁正帝谥号“武”?

难道先皇真的就希望宁正帝回来吗?国不可一日无君,可此一时彼一时,那个位置虽然宽大,但也坐不下两个人!

呵呵,天家……

“放心好了,我不过是半个废人罢了,自然不会成为皇兄的心腹大患。”少年自嘲道:“还有,说起鞑靼,那位自称是我舅舅的鞑靼人,是叫乌力吉?”

“是的,属下觉得这件事倒是最好写信亲自向圣上说清楚的好。虽然圣上多半是知道这件事的,但自己说出来和双方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有区别。”

“仪公公说的对。”端砚里粘稠的墨散发着略带苦味的清香,少年摊开了信纸,写的却是和开始计划写的完全不一样的内容。

“过了明路也好,做一个富贵闲王,不能太有用,也不能太没用,不是吗?”少年嘴角含笑,信笔闲书,仿佛只是在写一封和挚友谈论冬日盛景的诗文。

山海关之变的故事,少年自然是从小听过的,但从今天这样的角度听说这个故事,还是第一次。

当年宁正帝——决定御驾亲征,本来这个决定是万万不能被朝臣同意的,一定会闹的天翻地覆。

“如今圣上炼丹是为了求长生,王爷要是一直写信给圣上,圣上能理解还好,不能理解,或者周围有小人进谗言,圣上会不会以为王爷是要阻碍圣上求长生的路?”

“先皇可只有圣上和王爷两个儿子……”

“更何况,先皇和正宁皇帝的例子还摆在面前,这本就是圣上的一块心结。”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宗仪也不打算再说什么明示暗示讲古说理了,这里是王爷的卧室,自然是要比外面甲板上安全的多。

还是水仙好,不用怎么伺候,可惜当时出来的急,没能多备上一点。下次若是还要在这个时节出来,就多带几个。这东西没发之前就跟大蒜差不多,但只要放上了水,再多照照太阳,随随便便就能开花。

就算是微服出行,也不能短了细致的用度啊。

少年却没有注意到宗仪的精心布置。

见少年听进去了,宗仪才斟酌着开始慢慢细说里面的关节。

“圣上做太子的时候,自然是和做圣上的时候不一样了。权力是会腐蚀掉人的理智的,多少皇族子弟为了那个位子自相残杀?”

“王爷,你有多少年没有见到圣上了?”

少年一怔:“仪公公不记得了吗?上次见面还是父皇殡天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那次在京城里停留的时间长,一直到皇兄登基之后我才离开。算上路程,足足花了大半年吧。”

他径直走到了书案前,打开暗格——船再平稳,海上毕竟有风浪,笔墨自然不能像平时一样摆在桌子上——又摊开了一张裁好的信纸放在一边,开始慢慢磨墨。

正准备告退的宗仪动作一滞。

屋里没有熏香,但仍有暗香悠然。原是几案上摆着一盆含苞待吐的水仙花,金盏银台叶如碧玉,放置在一个深灰色卷云纹的玛瑙缸子里。

宗仪对自己的布置很满意,冬季屋里已经烧着火盆了,再熏香就难免过于燥热,摆盆水仙就清润又雅致,比那些配出来的什么玩意儿香料不好的多吗?

“王爷,这么晚了你这样是要?”

“我现在就给皇兄写信。”少年手下的动作不停。

“唉……”宗仪上前自然地接过了少年手中的墨锭,开始细细磨墨,但他见到少年还想给皇兄写信说这件事,自然也是要劝诫的,沉吟了片刻宗仪还是开了口。

这艘海船当年设计时,因知道了是在北方海上用的,所以三楼给贵人居住的房间,屋里沿墙壁一圈的地板都是用的和中间木板同色的石材,石材下面开了可以嵌进暖炉的暗格。

将暖炉烧起来,外面寒风肆虐,屋里温暖如春。贵人的用度自然也是上好的银霜炭,不带丝毫烟火气,只能感受到暖意却看不见暖炉。

透着那么种不经意,才好显得用度上和一般富贵人家区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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