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吉王趴在床边吐的天昏地暗，之前吃的东西，如数吐出来后，又干呕了几口。他的面色先是苍白后又转为桃红之色。吐完后，他虚弱得躺在床上，瞧着众人人仰马翻的来来回回。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秀见刚刚还好好的人，突然这样，也顾不得腌臜，拿过痰盂就验看呕吐物。

好在里面并没有鲜血或者陈旧的黑血之色，知道脏腑没有内出血，方才心中稍安。

少年微微点头，文秀连忙给宗仪使了个眼色，两人去了隔壁舱房。文秀拿着笔犹豫了几次，才开出一张方子。宗仪看了一遍，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就喊过小安子，陪着文秀下去拿药。

文秀跑到底仓，才想起来方子里的一味药在吉王送她的药匣子里。又急急忙忙的往上跑。

跑到二层舱门处，正在执勤的石正，见她满头是汗，便问：“夫人，怎么如此慌张？”

文秀也无暇跟他过多解释：“公子又发了高热，我来配药。”

石正一听，大惊失色，急道：“好好地，怎么又烧起来了？”

石正恨不得立刻跑上楼去看个究竟，可却不能擅自离岗，急的眼圈都红了。

文秀停下脚步安慰了他一句：“总管他们都在。”便急匆匆的跑进舱里了。

舱门开启的瞬间，女眷们的争吵之声传了出来。石正听着那一个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心里翻腾不止。如果不是王爷，这群女犯哪能过的上如此优渥的生活。王爷在上面被病痛煎熬，她们却还有心情争吵。

原来文秀回到女眷们的舱房之时，女眷们还没有吃晚饭。

午饭是叶暮孙瑶琴和刘美金做的，这三个人本就不善厨艺，又第一次见船上的厨房，连火都生不好。所以女眷们的午饭只有一锅半生不熟的白饭，跟一锅盐放少了的鸡蛋汤，吃到一半，还得去厨房端咸菜来下饭。

钱氏倒是手艺不错，也爱吃，之前在京里，平日就爱烧几个小菜笼络丈夫。素了一路的她，早就盼着上了船吃点好的。早上吃的稀饭咸菜，中午竟是干饭咸菜。他觉得中午做饭的态度简直是敷衍了事，心里早就不满。

今晚轮到钱氏做饭，她憋着气，在一旁沉着脸的。

刘美金是个没心眼，偏没注意钱氏的脸色，凑过去问：“大嫂晚上打算做点什么啊？我都饿了。”

钱氏可算找到了由头，立刻扯着嗓子道：“饿，能不饿么？中午就吃了个汤饱。连个炒菜都没有。”

刘美金听出钱氏再说他们，撇了撇嘴，转身要走。

钱氏却不肯放过她，继续说道：“还当自己是矿监税使家的小姐呢？连个干饭都做不熟！让全家人陪着你吃夹生饭！”

刘美金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她硬邦邦的扔下一句：“不知道大嫂会做烧尾宴，还是文会宴？我记得自己的身份，也希望大嫂记得，谁也不是谁的使唤丫头！”转身就走。

钱氏追出房门，对着刘美金的背影喊道：“你做饭的本事要是有你嘴上本事的一二分，也不至于连火都生不好。自己没本事就罢了，还怪别人说。我今儿个还非露两手给你瞧瞧。”

说着一手拉着敏玉：“走。某些人有骨气，今晚上可别吃我烧的好菜。”

敏玉被钱氏拉出门，走了几步，才悄悄问钱氏道：“嫂嫂，我们今晚做什么菜？”

钱氏得意道：“我瞧见厨房里有不少干货，笋干啦，花菇啦，青菜干，虾干啦。还有船工们生的豆芽，从海里捞上来的海菜。过会儿拿海菜跟豆腐炖一道鲜汤，里面可以放些豆芽，把花菇冬笋发好了做一道烧二冬。虾干跟青菜做一道烧青菜。”

“是不是有点多了？”敏玉舔着嘴唇。

“好久都没正经吃顿饭了。”钱氏瞄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石正：“不说厨房里面的我们都能用么，给谁省着呢？”

敏玉见钱氏说晚上要做好吃的，心情也是有些雀跃。

文秀抬头看着少年，他双眼里都是红血丝，声音也是虚弱极了。可是还用尽全身气力支撑着自己地斜靠在床上，尽量维持着仪态。

“公子先躺会儿吧。”文秀叹口气：“又烧起来了，我再调一调药方。”

文秀才摸到吉王的手腕，手就一抖。手指轻触到的肌肤竟是滚烫无比。

刚刚还好好的，现在竟然又发起高烧来了。

瞧文秀一脸忧色，少年低声道：“怎么了？你怎么紧张成这样？”

张影进来探看吉王的情况时，文秀正坐在桌子前头，眼神发直低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而吉王却低着头，全神贯注的伏在案上

从窗子的缝隙看出去，西方天空上绯红的落日已经渐渐接近了海平面。冬天太阳落的早，现在约莫时是申酉之交的时辰了。

张影回身轻扣了两下门。

小侍从们虽慌，动作却不乱，先收拾干净屋子，又换上了些香味清冽的熏香。

吉王勉强喝了口水，又由宗仪伺候着擦了擦脸。才招呼文秀过去诊脉。

不知怎的，他心中有一丝念头，虽然这两天自己身体不舒服，都是文秀一直跑前跑后的照顾，但是他不想让文秀瞧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文秀见少年脸色苍白，额头上汗珠一颗颗沁出来，知道他身体难受，她想上前给她诊一下脉，他却挥手叫她先离开。这在此时，船身随着洋流一荡。吉王觉得自己的胃也跟着一晃，再也忍耐不住，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文秀和吉王同时抬起头来。

“天色不早了，民妇要回去了。”文秀给吉王端上一杯清水后说道。

文秀一直听说极北苦寒之地的黑水格斯是个冰冷而压抑的地方，许多人都把那里描述成囚牢和地狱。听了少年描述当地的百姓垦荒伐木，晒盐捕鱼，努力的在那个严酷的环境下生活下去的事情，她忽然觉得，那片寒冷荒凉的土地，或许自有它的活力跟生命。

不知怎地，她的心也像渐渐地活了过来。

吉王这几日都在吃药，不能饮茶。因此文秀送来的只是烧好放温的清水。因在海上淡水难得，上船时的淡水储存久了，就不复清纯甘冽。吉王喝了一杯，觉得口感咸涩，气味令人不快。肚子也开始不舒服起来。

片刻之后，他腹中如绞，一阵阵地只是想呕吐。张影忙叫人取了痰盂来。

吉王闭着眼睛，强忍着胸腹之间的难受，低声叫文秀先回去休息。

天气甚是晴好。冬日的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在桌上印成一个个小小的光点。

午饭后，吉王小睡了一会儿后，醒来明显精神大好。下床走了一圈后，便叫宗仪拿来邸报过来，翻阅批示。

吉王忙于公事，文秀却无事可做。她看着桌上的光点随着船的摇晃也轻轻晃动着，把手放在桌子上，看着这些光点在自己手指之间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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