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面色虽然不算太差，但也是一幅没有精气神的样子。

林氏的状态就更差，佝偻着瘦小的身子，披了一件和她身量完全不相符的棉袍，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谁会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瘦小可怜的女人，会想起留子去母这样的神操作呢？

中间的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并茶壶茶水一类。看着一应用具虽然是通用的制式，但瓷质细腻光泽，器型优美，一看就并不是凡品。

金陵气候湿润，倒是不用放什么水盆的，这大约是小安子安排的。

万嬷嬷用桌上的银勺子挑了两块看起来容易克化的桂花糕，放进了描金白瓷的小碟子里。又从同色瓜棱壶中倒了些尚温热的茶水，服侍林氏用了。

用过点心的林氏精神好了些，只是眼神偶尔在文秀和徐氏之间逡巡——文秀立刻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

就是那件事！

唉，不然这天寒地冻的，叶暮何以要挑这个时候跑路。

想到这里，文秀对之前叶暮的态度也有了几分理解——若是耽搁了行程，叶暮就只有死路一条，也难怪她面露焦急之色了。

倒是秋淼并不知内情，见到林氏精神好些了，欢喜都写在了脸上，便坐过去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话。

文秀舒了一口气——最好是能把这件事拖过去，等到叶暮走了，她们不死心也得死心了。

倒是不知道叶暮她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这几天行宿都是在马车上，周围都是人，根本找不到时间来交流。

难道她是准备过了塔儿河卫再跑？

路上逃跑虽然出逃容易，可是要如何约定接头地点，那就太难了。

见林氏并没有注意自己，文秀假借开窗透气，往窗外看了一眼。

叶暮的房间应该就在她们隔壁，但从窗子里是看不见的。

窗外只有冬日冷寂的花园，树木高大的枯枝上停着冰雪，即使是在灰暗天空的背景下，树枝近乎透明，看起来美的像是琼枝一般。

文秀暂时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反倒是这在南方从没有见过的景色加深了她的不安——人生地不熟的，跑起来一定很难吧！

天色阴暗，别院的位置不高，并不能看清塔儿河卫黛青色的城墙，只有高高的望楼隐约可见。

希望雪在他们逃走之后才开始下……

“嫂子你看什么呢！”秋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你看这个树，好漂亮啊！”文秀胡乱指给秋淼看。

此时，看着这树的，却不止文秀和秋淼。

“原来这个东西就叫雾凇啊！”钱氏对明氏感叹。

明氏点点头，也望了一眼窗外冰雪堆砌的景色和琉璃窗四角攀援的窗花。

虽然心里明白这都是托了谁的福才能有这个待遇，但眼下明氏也不不愿意深想。

钱氏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不管是谁，先是疲于奔命然后又在海船上晃荡了几天，接着从冰天雪地里十多天颠簸过来。

现在还能住着这么高床软枕的大屋，火炭正旺，热水管够，还不用自己做饭——一辈子住这儿都行啊，钱氏用手擦了擦琉璃窗上重新凝结的水汽，手底下的琉璃触感光洁冰冷，不知为什么她的手轻轻一哆嗦。

“那个姓闵的百户听说是病了？”明氏忽然发问。

“是听说了，大约就是风寒之类的吧。”钱氏面上浮现了一丝莫可名状的笑，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大约是那天在外面脱了衣服所以才会受了风寒吧。

真是不堪用的，敏玉也没多久就回来了，这都能着凉风寒。

可惜了敏玉，竟然想不开，早知如此，那天就应该缓着点儿来，没准还能多用几次。

就不信王府的属官侍卫，个个都是柳下惠？

“想办法打听一下吧，好不容易才搭上这条线。”明氏淡淡道，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是，媳妇想法子去打听打听。”啊呸，明显现在就不让出门，找谁打听去。

这可不是在船上，在船上好在自己做饭，倒是反而有空子可钻。

现在虽然刚才送过来的小公公说了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到房里，可这也就是真的跟囚犯一样了。

哦不对，咱们现在本来就是囚犯，钱氏一个激灵忽然记起了这一点，忽然感到十分沮丧。

万嬷嬷将放在火盆边煨着的水小心地倒了一点在铜盆里，为林氏梳洗了起来。

客房里摆了两个大火盆，旁边还体贴地放了盛水的铜盆。这样一来可以方便取用温水，二来也能让屋里不至于那么干燥。

文秀便又收起了自己的心思，以免被林氏看出什么端倪。

见小安子走了，万嬷嬷便扶着林氏走到客房里铺着厚厚羊毛毡垫的黄花梨木罗汉榻上坐下。

从别院门口走到客房也颇花了一些时间，林氏大约是觉得有些累了，便闭着眼睛靠在榻上半躺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安子嗤笑一声，随即就收住了笑，恭谨地向文秀告退而去。

但秋淼竟也毫不以为意。

自从秋淼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便前所未有地放低了身段处处对文秀讨好起来。

叶暮可不是什么随便买来的丫鬟！

估算着时间，现在应该是未时了，每天这个时候，林氏都会醒来一段时间，那么现在，林氏的精神应该还是不错的。

从文秀的视角看过去，徐氏垂着头，因为好几天都在马车里生活了，所以梳洗也不甚上心，发髻没有包在头巾里的部分微微散乱。

许是因为车里长期生着火盆，又没有像吉王的马车里那样特意放了盖子镂空的水盆作为加湿，这马车里空气干燥的很。徐氏的嘴唇和面颊都起了皮。

文秀到底对秋淼还算有几分真感情，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秋淼姿态都这么低了，每日在马车里朝夕相对的时间也不短，实在也没法一直横眉冷对。

而且回想起来，秋淼在敏玉被欺辱时的表现，虽然确实令人寒心，但她自己毕竟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见了那等事，或许真如她自己解释的那样——是有些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并不是幸灾乐祸。

刚宣告了闵百户死讯的文秀心里莫名有些堵，可能是因为想起了敏玉。

所以对秋淼的卖乖并没有及时回应。

基于难得糊涂的和稀泥想法和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习惯，文秀也便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唉，其实秋淼也是无辜的，毕竟作恶的不是她啊！

文秀将手炉扣在手里，凸出的莲纹硌着她的掌心，有些微微发烫。

别院客房。

“嫂子，这里真不错，比船上还要好呢！”小安子刚推开客房的门，秋淼便惊喜地说。

有些夸张了吧……小安子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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