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这陌上的花和暮春的风月，只能等到明年才能再赏。

不过不要紧，此情此景，以后还会有很多。

少年靠在马车壁上，一边构想着以后要和卫姐姐去哪里逍遥，一边任由久违安全感带来的睡意完全淹没了他。

每到一个驿站之前，宗仪都会派人先秘密前去那个驿站，留心有没有皇帝的信使过来。

这样，他们可以在皇帝的回信到来之前，先沿着驿站往南走一段路。边走边等着皇帝的回信。

不过，虽然他已经许多天没有发病，但文秀还是坚持再陪着他向南走一段路，准备之后再折返向北回黑水格斯。

宗仪安排的路线很合理，在天黑透之后不久，他们就到达了一个小小的驿站。

一夜无话。

又这样过了几天，他们行进的速度很快，这一日停留的是一个规模挺大的驿站。

“没有房间？”张影皱眉，根本不想跟那驿站的小吏废话。

他们的人今天早上就来过了，驿站这么大，外面也没见停着什么车马，哪里就会住不下了。

更何况现在在外面看来，驿站里面静悄悄的，根本不像有很多人的样子。

张影将那小吏一把拉到旁边，有意露出了自己衣袍下面暗藏的制式长刀。

小吏见多识广，如何不认得这是军中高级武官才有的佩刀？

罢了罢了，今日来的那些贵女和锦衣卫，虽然出手阔绰地包下了驿站的大部分房间——但阔绰也只是阔绰罢了。

那些女人看起来珠光宝气，但实在也是来路不明，最重要的是——那锦衣卫也只是个小旗。

面前的这位明显，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可不是京城，北地是刀把子说话算数的地界，更何况……小吏偷眼看了看外面，这丘八带了不少人马。

个个都是好手，得罪不得。

边城有边城的规矩，楼上那个锦衣卫小旗——小吏早就忘了自己在一个时辰之前对锦衣卫小旗辛奇的谄媚态度——就先不管他了吧！

“啊！瞧我这脑子，房间是有的，有的。”小吏引着张影一行人进了驿站。

驿站分两层，一层是吃饭的地方，一个时辰之前包下了这里的那伙人，现在正在楼下用饭。

“祖母？”

“卫氏？”

两拨人面面相觑。

见己方花了大价钱包下来的地方忽然涌进了这么多人，坐在不远处一张桌子上的一名做锦衣卫小旗打扮的人面色不善地站了起来。

“这位兄弟，我们借一步说话。”张影故技重施。

……

“原来梅家竟然这么快就起复了。”少年声音里含着些复杂的情绪，他也不知道这情绪因何而来。

“其实早就接到了风声，现在已经快到夏天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宗仪知道少年心情复杂，倒不好多说什么。

“那她们现在得了特赦回京城，卫姐姐是不是也要一起跟着回去……”少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担心的事。

“王爷。”宗仪如何不知道少年心事，但他想了想，还是正色道：“王爷是想将卫神医收做姬妾，还是……？”

少年还没有告诉宗仪他和卫姐姐已经在大青沟拜堂了，但宗仪从少年的神色上已经明白了一切。

“王爷竟想迎娶卫神医做正妃吗？”他脱口而出：“那怕是不容易了！”

“……”少年没有反驳，但神情确实斩钉截铁的执着。

“那王爷也要忍得一时。梅家已经得了特赦，那特赦的圣旨上，必然是有卫氏这个人的。”

“我本来想借着这次找赎金和香囊的事，求皇兄一个赏赐的……”赏赐什么？当然是赐婚了！

宗仪笑笑，王爷还是年轻了些。

“即使是赐婚，圣上也不会见都没见过就轻易赐婚，何况卫神医这身世经历……”

少年脸上一沉。

“属下不是说卫神医不好。”宗仪话锋一转：“但如果王爷想要说服皇上让卫氏做正妃，就不那么容易。”

“那，如果皇兄知道了卫姐姐在找赎金和香囊中出了大力，还凭一己之力查明了十余年前的下毒案呢？”

宗仪沉吟片刻：“皇上并不是迂腐之人，如果他真的见到卫神医是这样才惊绝艳之人，也许会另眼相看也不好说。”

“仪公公的意思是，让卫姐姐和我们一同进京？”

“是要进京，但暂时不能同我们一起进京。否则以后落人口实，对卫神医也不好。”

“可是跟着她们那些人，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宗仪似笑非笑地看了少年一眼，也只有你才会觉得卫神医弱小可怜又无助吧。

那卫氏骑得了马杀得了人，又有一手好医术不怕别人暗地里投毒。

哪里会让人不放心了？

“那，那我明早去跟卫姐姐说。”少年有些忐忑。

只是暂时和梅家人一起走，卫姐姐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啊！

……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随即，张影推开了门：“京城来信了。”

宗仪从自己带来的那些人中选了一部分护送吉王上京。

……

沿途只在驿站停靠。

左右这次除了马车，宗仪准备的人手和物资都是足够的——这倒是刚好，本来这次就打算微服进京，吉王府的马车自然是不好用的。

石正带着去过大青沟的那一批人先回了黑水格斯，准备修整之后再找当地驻军多借些人，去将那赎金取出来。

宗仪带来了不少人手，而且他们现在在大梁的境内，不虞有大规模的鞑靼人追击。

文秀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吉王他们一行人风餐露宿，人也憔悴了一些。宗仪来了之后，危机既然已经解除，自然也就不需要骑马赶路了——她此时正在一辆小邓子他们临时买来的马车里休息。

宗仪自然也为吉王安排了马车，虽然临时采买来的马车品质差强人意，但好在不用风餐露宿，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一个相对隐秘的空间，来讨论一些更重要的事。

……

为了节省时间，之前少年和宗仪商量的路线是先往南走，但不经过黑水格斯，而是沿着官道一直往南。

西面还没来得及沉入花海的太阳给这绯色海洋里笼上了一层淡金色的雾纱，东面的半轮月已经显出淡白色的影子。

可惜他有要务在身，这次是没有机会等到月圆了。

皇兄之前提到的香囊。

自己势必是要进京一次的，但在此之前，还得给皇兄报个信才好。

刚好来得及在这里遇上吉王他们一行人。

既然宗仪来了，那张影也将心里的大石暂时放下。

海东青乌苏熟门熟路地带着腿上的竹筒远远地消失在瓦蓝的天空里。

吉王朝着海东青消失的方向，向南方望了一眼。北地立夏已过，还有几天就要到小满了，但物候还如同金陵的暮春一般。

路边的果树到现在才像才苏醒一般开出了大片粉云一样的花，少年在马车前探身向后看了一眼文秀的马车，脑中忽然冒出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虽是到了大梁境内，但危险也并未解除。

好在没走了多久，就碰见了宗仪带来接应的队伍。

原来那日宗仪收到海东青乌苏的报信后，便立刻将手头一切事务放下，清点了府内能用的人手便急急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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