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明氏嗤笑一声：“身子不舒服？我看是心里不舒服吧！”

另一个丫鬟杏红有些难堪地将头转了过去。

作为丫鬟她们并不想听到主子的这些糟心事，知道的越多，日子就越难过。

怎么传开的，自然是从那日跟着林氏和秋淼的丫鬟们口中传出来的。

若是在以前的梅家，自然是不会有这种事情。

但现在梅家刚刚起复，之前的下人早就被发卖去了别处，新用的下人都是才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

那素质和忠心程度，自然和以前用的惯的那些人不能比。

她就知道梨白和杏红一定会心虚的！

果然不出所料，她还没开始说这事，这两个丫头就灰溜溜让开了门。

“婶娘请回吧，侄女最近身体不适，就不起来行礼了。”秋淼怏怏地靠在美人榻上，头也不抬地说。

呵，看来门口的对话都被这丫头听了去，这就给我下脸子呢。

明氏笑了笑不以为意，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秋淼的态度倒是并不重要。

“我只是来替老太太传个话。”明氏嗤笑一声：“梅家收回来了几处庄子，老太太让你去帮忙打理一下，家里现在分不出人手来。”

打理庄子？

这事之前林氏不是没有教过她，毕竟将来若是要做个当家主母，庶务上虽然不用亲力亲为，但至少也得明白是怎么回事。

若是对庶务完全不明白，以后免不了是要被下人牵着鼻子走的。

但现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去庄子上……

“瞧你那畏畏缩缩的样！”明氏五指张开放在身前晃了晃，一边欣赏着自己新染好的指甲——嗯，染的不错，就是手还是粗糙了点，还得多用牛乳泡一泡——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是不是以为老太太是要将你发配到庄子上去就不管了？”

“难道不是吗？”秋淼的声音冷了下来。

“只是去避一避风头而已。”明氏道：“那二位大婚之后就会回黑水格斯去了，又不会一直留在京城，最多大半年，风声也就过去了。”

“这件事就算梅家不要面子，皇家也不会放任流言就这么传着的。你说是不是？”

这样想想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其实外面说三道四的人并不多，也没有将话明着捅到自己面前来。

而且明氏这个人虽然糊涂又刻薄，这几句话说的倒是颇有几分道理。

难道，这真的是祖母的意思？

秋淼的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的暖意——原来祖母也没有完全抛弃她……

明氏拿眼角扫了一眼秋淼变幻的表情，心里就知道这事成了。

呵，小丫头片子，倒是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她哪里知道，她敬爱的祖母已经做好了断尾求生的准备，这去庄子里避风头的提议，倒是她明氏去找了林氏争取来的。

至于为什么会成功，当然是因为自己生了个好儿子了……说到底，林氏看中的还是梅家，和梅家的男丁。

“行了，让丫鬟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就动身。”明氏拍拍手站了起来。

明氏来的时候脚步还有些迟疑，回去的时候倒是脚步十分轻快。

那人说了只要让秋淼出了梅府就行，最好是找些人迹罕至的地方。

本来正在担心自己和秋淼之间的关系并不好，要说服秋淼将她带出去并不容易。

但刚好听说了秋淼和老太太之间闹得不愉快——机会来了。

果然没有费多大力气，老太太就同意了将秋淼请到庄子上住的提议。

至于那两位大婚之后什么时候回黑水格斯，这可说不准……没准儿人家皇帝兄弟情深，留这位弟弟在金陵住上几年也未可知。

谁管得了那事，也就是秋淼急于确认老太太还念着她，才会相信这种哄小孩子的假话。

若是老太太真的念着她，抓几个嚼舌头的下人，一顿板子下去，谁还敢再乱说？

老太太是自己不想开这个口，想等着秋淼自己什么时候撑不下去了，主动提出要去庄子上避风头呢！

自己去找老太太一说，那还不是瞌睡送枕头的事。

不过那位……京城这么多美人儿不找，偏要找秋淼这个从北地流放转一圈回来的做什么。

明氏在这点上倒是脑子很清楚——秋淼虽然是个美人，但也没有美到倾国倾城一见误终生的地步。

那位也算身份高贵，就算是碍于和天家两兄弟的关系，不能娶秋淼做正妻。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林氏，提出要纳秋淼为侧室的话……

林氏应该也很乐意讲这个烫手山芋送到那位府上去的。

所以他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非得要自己把秋淼带出去不可呢？

罢了罢了，左右他也算是个人物，承诺给自己的东西能兑现了就好。

她明氏这辈子就靠着丈夫儿子了，秋淼这种小东西，算计了就算计了，不值得深究。

还是好好盘算着找那人提什么条件才能获得更多吧，明氏这样想着，脚步又轻快了几分。

心里这样想着，手下拦着明氏的力度就不知不觉间小了许多。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掠过明氏的嘴角——文秀还活着这件事早就隐秘地在下人中间传开了。

现在大夫人在五小姐门前就说起这件事来，又不避着丫鬟下人，五小姐日后再看自己和梨白，那心里能舒服的了吗？

主子心里不舒服，自然也不会叫做下人的舒服。

唉，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她看到林氏默许了闵百户，又默许了嫂子，不，已经不是嫂子了。那个卫氏，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吉王府。

而她梅秋淼本人，只需要躲在林氏身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林氏用别人的身体和名声换来的利益就好了。

反正在那些孙媳和养女之间，祖母是一定会选择自己的。

——尤其是里面的这位主子现在还听着呢！

若只是像梅家其他下人一样，在背地里对这件事暗暗说笑，不被里面这位主子知道，那倒也没什么。

……

“大夫人你……”秋淼的新丫鬟梨白有些为难地拦在了明氏面前：“五小姐说了她身子不舒服，不见客。”

这一点，秋淼从未怀疑。

但是这一次，她这颗棋子，竟然和梅家其余男丁一起，被摆在了棋局的两边。

她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但这背后的一切，是她还是林氏手中重要的棋子时所看到的。

尽管她并不想承认，但这一次，她竟清楚地感受到了那种被抛弃被放弃的寒意。

她想从林氏略微带着愧疚，更多却是闪躲的眼睛里，一直看到林氏的心里，她想问一问林氏，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择阻止而是选择了默许。

但是林氏大约不会再给她这个机会了。

秋淼自己一直冷眼旁观着林氏将别人当做棋子一样随意摆布，一直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相反，在她看来，这不仅不是冷血和绝情，反而是一个大家族的当家主母足以引以为傲的高贵素质。

也是她一直向往并且暗地里偷偷模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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