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

穆申凯摇了摇头“还是不敢，我并不是怕他们骂我，我是怕他们原谅我。”两行泪水从面庞滑落。\r

“梦里的姐姐为什么就永远不会原谅你？”。\r

“因为我亲眼看着姐姐在车里被火灼烧，一直，一直到到她离开这个世界都没有能够再说出一个字，但是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我没有看见，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说‘孩子，我们不怪你’”。\r

“是的，我们之中只有一个能够离开，回到外面的世界，另一个要被彻底击碎，要么是永远保守痛苦背负自责，要么就成为以前那个清澈的自己，不然对我们都不好。”。\r

“你觉得你有那个能力吗？”。\r

“没有，我现在拥有强烈的欲望，而你拥有强烈的对于负罪的执着。”。\r

两个穆申凯相视静默着。\r

“你让我见到爸爸和妈妈，我替你背负罪责，你的欲望你自己处理。”枷锁中的穆申凯沙哑的说着。\r

“你要对爸爸妈妈侧写吗？”。\r

“是的，你一直在阻拦我，你也无法逃避，就算在自由之后你还想因为负罪感而颓废下去吗？”。\r

“我可以在旁边看吗？”。\r

“你必须看！”。\r

穆申凯不再说话，看着面前带着枷锁的自己，他正在慢慢闭上眼睛。\r

“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妈妈出现在了套着枷锁的穆申凯面前，“妈！我不孝啊！”，“儿子，你还是个男人吗？”爸爸也出现了，他正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他，“爸！我给你们丢脸了！”，泪水一颗颗的滴在枷锁上。\r

正在看着枷锁中的自己与父母痛哭着，忽然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头上，“小凯，你还好吗？”，“姐？”，小凯不敢回头，怕看到浑身被烈火炙烤焦黑的姐姐，姐姐从背后搂住了小凯“小凯，爸爸有妈妈陪伴，我也已经是鸿飞的妻子，未来的日子本来就该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乖，小凯，别哭”，“姐姐，我对不起你”小凯哭的更伤心了，“傻弟弟，姐姐怎么会怪你？姐姐不是也没阻拦你开车吗？责任不是你一个人的，乖。”姐姐再次从背后抱了抱这个哭的像泪人一样的弟弟，“小凯，你看你看”，姐姐充满焦黑结痂与灰黄色脓液的手臂从小凯的脸庞指向前方正在向自己招手的父母，姐姐从身后轻盈的转到穆申凯的面前，穆申凯定定的看着姐姐身上的焦黑结痂一片片的脱落露出了下面洁白无暇的皮肤，剥落的结痂化成了细碎的粉末，再次凝聚的时候变成了姐姐已经被烧光的头发，姐姐还是那么美丽，洁白的皮肤，长长的头发，微笑着看着自己，轻轻伸手拉住了小凯。“来”姐姐还像小时候一样，走在前面的姐姐用温热的手拉着小凯慢慢的走向了爸爸妈妈，“小凯，爸爸妈妈确实生你的气，但是你和小雪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妈妈轻抚着穆申凯的头，“小凯，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曾经骄傲自负，但是随着岁月的沉淀爸爸才变得成熟，像你姐姐说的一样，错误不是你一个人的。”爸爸将手搭在小凯的肩头，“小凯，姐姐在最后一刻只担心你有没有受伤。”姐姐用手轻轻拉着穆申凯的手，套在枷锁中的自己说“如果你不想要背负罪恶感就交给我吧，我来承担所有伏罪。”，“小凯，你有妈妈的温柔与善良。”，“小凯，你有爸爸的机敏与才华。”，“小凯，你和姐姐一样嫉恶如仇，你正直可靠。”，“我自己，因为有负罪感而焦急的想要证明自己，将我们都忘记吧，你会重新开始，生命永远都会走向灭亡，只是时间和时机的不同，你的身边总有生命在不停的消失，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爸爸妈妈姐姐不会永远陪伴我们，将所有的负罪感都交给我，然后将我也一并抹杀，之后你还可以将自己敲碎，重新铸造一个新的容器”。\r

穆申凯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四个人，“你们别走！我不想离开你们！我不知道未来我会失去什么，我会得到什么，但是我现在不想失去对于你们的记忆，你们就是我的全部，如果没有心我就永远只是一个容器，没有获得过怎么知道失去的痛苦，没有悲伤怎么知道快乐的珍贵，我要为你们创造容器！”。\r

穆申凯缓缓睁开眼睛，空荡的牢房此时不再觉得孤寂，爸爸妈妈还有姐姐都在对自己笑，那个套着枷锁的自己站在房间的角落看着自己，“你的枷锁什么时候可以摘掉？”，“等真正自由的时候吧，你现在需要我？”，穆申凯朝着墙角笑了一下……\r

“可是这样永远都不会等到结局，再有4个月我们就要出去了。想想出去后该怎样做吧？”。\r

套在枷锁中的自己抬起头，眼睛透过蓬乱的头发望着自己“走出这个门的只会是你我其中一个！”。\r

“我怕”。\r

“你在怕什么？”。\r

“我怕离开这里之后所有人看到我的眼神，我不知道他们心中是恨我还是可怜我。”。\r

穆申凯面带笑容的望着枷锁中的自己，“我正在努力帮姐夫调查案件。这些年你过的好吗？”。\r

“五年了，每天都会在噩梦中醒来，我很疲惫，我害怕睡觉，只要睡着了就会梦到姐姐，妈妈，爸爸”。\r

一滴泪滴落在心中，“是啊，被胜利冲昏头脑，忘记了应该怎么做。”。\r

套在枷锁中的穆申凯脸庞上也同样流出了两行热泪。\r

穆申凯对套在枷锁中的自己说“你不想自由吗？”。\r

“我知道，一直有一个声音要我塑造爸爸和妈妈，但是我不敢。”。\r

套着枷锁的自己停止了嘶吼“你……你现在敢吗？”。\r

“你今天梦到姐姐了吗？”。\r

“是的，那天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梦中的姐姐还是那么美丽。”。\r

穆申凯将双手枕在头下，看着天花板，五年之前的自己能够潇洒自如的将自己放空，随时都能很好的把握自己思维的容器，那时的自己没有强烈的欲望，没有迫切的心情，自己的喜恶，自己的道德标准，都不曾被玷污过，但是这五年来，我一直背负着心理上的罪，虽然我还是那个可以放空的容器，虽然容器依然是透明清澈的，但是我忽略了这个容器已经被塑造出了形状……\r

如果一切从头来过，我要如何去释放心中的自己，也许我该跟自己谈一谈。穆申凯这次完全没有将自己放空，而是在脑海中复制了一个自己，一个身披层层枷锁困在内心黑暗角落的自己，“你好，穆申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有什么你好？我们都不好。你把我关了多久？”，“几天。”，“自从你吃饼干那天就把我关了起来，你这几天过的怎么样？”。\r

套着枷锁的自己说道“为什么这么久你没有梦到过爸爸和妈妈？”。\r

一阵悸动让心脏有些收缩，停顿了一下“我不敢”。\r

“我想爸爸，我也想妈妈！”套着枷锁的自己声嘶力竭的吼着。\r

“姐！”，穆申凯一下子睁开眼睛，幽暗的单人牢房中回荡着他粗重的呼吸声，地面上自己的冷汗留下了一片湿痕。管教突然打开门冲了进来“穆申凯！怎么了！？”，穆申凯用苍白嘴唇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报告管教，我挺好的，只是在分析案件。”，管教狐疑的目光在穆申凯的身上来回扫动着，“如果睡觉就躺在床垫上，地面冷，别感冒。”，“谢谢管教”穆申凯站起身立正，目送管教关上了牢房的铁门。\r

穆申凯打了一杯凉水，看着杯子中清澈的水发呆，这颗星球上的水亘古未曾改变过，高山大川中潺潺溪流汇聚到江河，江河奔涌至大海，大海蒸腾的水汽又凝结成云，云汇聚无数的小水滴，夏季成雨，冬季则会变为洁白的雪，那一夜的雪是否化成了水在现在的杯中呢？这种想法让小凯觉得杯子中的水有一股燃烧的塑料味道。\r

把水倒掉，放下杯子，小凯走到床垫前，仰面躺下努力将身体放平，尽力扩大每一寸能够与床垫接触的面积，回想着之前进行的第一次受害人侧写，虽然表面上能够说通，但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现场发现的蜻蜓标本，而且按照子杨的推论，凶手在第一起案件的现场进行了长期的踩点工作，一个感情受创想要杀死负心汉的女人能够做到如此周密的安排吗？而且在侧写过程中，凶手拿出了胰岛素注射器，又拿出了凶器，这些东西一开始藏在哪里？漏洞百出的想法让小凯自嘲的笑了，自己很久没有进行侧写了，我的心里充满了迫切的希望，希望能够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人，希望证明自己的能力，我是不是太急于求成了？虽然自己尽量让思想放空，但是反复出现的偏差，过往经历的带入，意识的混乱，已经在敲响警钟，我内心深处的焦急，已经让自己走向了歧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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