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

秦雪与魏芳可能是哭的有些虚脱，两人相互依偎在长椅上，林子杨和刘霞则还在焦急的盯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从最后一次打开到现在已近过去5个小时了，李鸿飞几乎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通红的双眼布满血丝，大力嘶吼令他球结膜下出血，一块红色的血斑趴在他的白眼球上，与周围的血丝相交像一只红色的蜘蛛趴在那里。脚下的烟蒂已经堆成了小山，燕岚的身影不停在脑中浮现。于队长和赵队长靠相互对话来排解心中的忧虑，但是两人的眼睛还是有意无意的会瞟向手术室。\r

李辉小心翼翼的进行着清宫手术，透过那把尖刀刺破的丑陋伤口，手术钳正在一点点的剥离原始胎盘组织，他心中一直反复念叨着，小心，小心，尽量减少子宫的损伤，伤口处的感染组织可以尽量切除……正在这时生命体征监控器发出蜂鸣警示音，“李医生，患者血压极速下降40、20毫米汞柱，心跳减慢，每分钟22次！短室速！”，李辉皱紧眉头，“中心静脉推注胺碘酮！加大呼吸机供氧量！”，随着药物一同流入燕岚身体的还有李辉的祈祷……\r

“什么！你再说一遍！”于队长朝着电话大声嚷嚷着，“让我组里所有值班的都他妈给我盯准了！”挂上电话于队长又拨通了电话“喂！把所有回家的伙计都给我喊来！一起查监控！”于队长再次把手机挂断，朝着于队长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拐角处，赵队长小声对于队长说“送那个姓陈的王八蛋去看守所路上发生交通事故，姓陈的趁乱跑了！”，于队长的眉头锁在一起，“事故是人为的还是意外？”，“目前看是意外，听伙计说是前面三辆车追尾，他们急刹车减速的时候后面又有几辆车追尾了，两个伙计为了安全把姓陈的从车里拉出来，那个王八蛋趁乱跑到围观的人群里去了。”，于队长看了一眼依然僵坐在长椅上的李鸿飞，“这件事别让鸿飞知道，你先回队里吧，有什么情况立刻告诉我。”，赵队长点了点头，走到李鸿飞面前，将兜里的两盒还没有开封的中华掏出来塞给了他，“鸿飞，队里有点事儿，我先回去了。”说完用手拍了拍李鸿飞的肩膀“陈法医没问题的！”，李鸿飞微微点点头，赵队长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摇了摇头走向大厅。\r

生命体征监控器的蜂鸣声停止了，李辉紧张的情绪得到一些缓解，手术还在进行，清宫术逐步完成，几位护士看着托盘中幼小的胎芽，不禁双眼噙着泪水。在手术室中，尤其是急诊手术，见识了太多的生死，很多人认为医护人员对于生命和死亡的定义已经和平常人不同，他们认为很多情况医护人员是麻木的，其实并非如此，对于他们来说更多的是一种无奈，没有人愿意看到死亡，没有人能够接受死亡，站在手术台前的每一位医护人员都是在和死亡争风夺秒，死亡是如此强大，古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医护人员却一次次的将生命从死亡的定律中解救出来，当然，事情往往不能全都向着人们期望的发展，死亡永远伴随着每位医护人员，当病人被死亡的黑色长衫带走，自然规律的本质将几小时甚至十几小时的抢救工作华为泡影，医护人员心中虽有不甘，但是也只好妥协，他们只能用理性来填充自己的心灵，用理性来面对病患家属，可是像今天这种情况，对于如此幼小的生命就这样走完了短暂的一生，所有在场的医护人员都在心中默默的悲伤。\r

李辉压抑着心中的情感，仔细的将刮宫术完成，一丝希望正在逐步从心中升起，右侧卵巢与输卵管的切除术已经在另一位医生协助下完成，现在就是如何修补破损的子宫。“加大吸引”，李辉小心翼翼的将破损口扩大，背面被人工硬脑膜临时覆盖的破损处丑陋的伤口像一只野兽的嘴，李辉尽量克制愤怒的情绪，仔细回忆着子宫损伤修补术的学术信息，ICD编号69.4101，手术禁忌，子宫损伤严重，或已发生感染，应行次全或全子宫切除术。难道这是唯一解决方法吗……

李鸿飞机械性的一口接一口吸着烟，嘴唇上的裂口与烟嘴不停的黏在一起又撕裂，鲜血从裂口处缓缓渗出，一部分顺着嘴唇流到嘴角，一部分则把烟嘴染红，李鸿飞用嘴唇的疼痛感缓解心中的懊恼。秦雪看着李鸿飞嘴角上沾满血迹，眼眶再次湿润，用餐巾纸沾上水，轻轻的擦拭着李鸿飞的嘴唇。李鸿飞的手慢慢抬起，握住了秦雪伸来的手臂，“雯雯，你先回去吧，这里我们在就行。”，秦雪微微摇了摇头“鸿飞，别赶我走，你这样我放心不下。”，李鸿飞看着雯雯坚定的眼神，不再说什么，松开了握住她的手，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过去。\r

“子宫双侧动脉夹闭，减少血流量百分之90，固定架向右调节12度。”，随着动脉夹闭，李辉看到燕岚的子宫逐渐变为紫红色，出血渐渐减少，“准备异物取出，小心别碰到血管，刚才调的人工硬脑膜到了吗？”，“已经送到。”护士小心翼翼的从盒中取出一块半透明的薄膜，用手术钳夹好递到李辉面前备用，李辉按照子宫后壁破损面积以及伤口形状，修整着人工脑硬膜的形状，护士不停的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将异物按照现在角度抽出子宫后壁。”，明晃晃的尖刀一点点的被抽离，“停！”，李辉迅速的用手探查子宫背面的伤口，那是一个开放性的三角形缺口，李辉的眉头紧紧锁着，这种伤口如果实施修补术，子宫的弹性会直接受损，无法保证子宫的正常功能……李辉小心翼翼的接过人工硬脑膜，用生物胶贴在了子宫后壁的破损处，暂时避免内容物流入腹腔，“异物继续拔除。”，那把击碎了燕岚作为女人的标志，击碎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时刻的尖刀一点点离开了被它蹂躏破坏的子宫，暗紫色的血液顺着破口一股股的涌出，“经破裂处行清宫术。”李辉的声音有些颤抖，几位护士眼眶也一同湿润，一个无辜的生命刚刚形成，却已步入死亡的黑暗……\r

计时器的红色数字跳到了1，“肝门静脉缝合完毕，增加输血量！”，血管夹打开的时候李辉看着发白的肝脏慢慢恢复了紫红色，仔细排查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出血迹象，肠道缝合处接口两边的肠壁颜色也正常，确认没问题后，李辉将全部精力放在了被破坏的子宫上，他刚才设想了许多方法，右侧卵巢输卵管切除，施行子宫修补术？刀子的贯穿伤两端开口过近，刀子扭转的过程中已将切口扩大，并且切口成S状，伤口周边有撕裂伤，透过切口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原始胎盘组织，李辉的额头布满汗水，护士不停的为他擦拭着。“开始子宫双侧动脉阻断，经破裂处施行胎盘摘除，清宫术，右侧输卵管卵巢切除，增加输血量。”李辉一字一句的说着。\r

“李队”林子杨坐到李鸿飞的身边试探着说到“喝点水吧”，李鸿飞的嘴唇因为拼命的嘶吼已经干裂，血痂像一条条丑陋的蚯蚓趴在他干燥泛白的嘴唇上，秦雪从林子杨的手里接过水瓶小心翼翼的说“鸿飞，喝点吧”，李鸿飞空洞的眼神一直看着手术室的房门，手机械式的抬起，接过了秦雪手中的瓶子，几次将瓶口往嘴里放都没有成功，秦雪扶着他的手，帮他将瓶口对准了嘴唇中央，一口两口，李鸿飞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着，干涩的将水推入胃中。\r

“老赵，你过来”赵队长走到于队长身前，小声的在赵队长耳边说“让队里把那个姓陈的先转移到看守所去，到了之后连夜突击审讯。”，赵队长用余光看了看李鸿飞“您是怕……”，于队长示意不用再说了。看着赵队长走出医院大厅，于队长走到李鸿飞的身边，“鸿飞，冷静些了吗？”，李鸿飞微微点点头，于队长继续说道“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事出突然，你没有能够保护好她，这个不能怪你，对于刑警来说，这件事你不能当成是自己的耻辱。陈法医用自己保护了无辜市民，这是作为公安系统人员的荣誉，刚才你也听见了，医生正在尽全力抢救。你要对陈法医有信心，对医疗机构有信心。别太为难自己！”，于队长掏出香烟，点燃两支，将其中一支放入了李鸿飞的嘴里，保安看见也并没有阻止，这些人现在的心情可以理解，抽烟就抽吧，总比憋出病来好，保安转身离开了急救室的门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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