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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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爱说话,成天阴沉沉的。别人说他是私生子,是野种。而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别人议论自己的妈妈,形容最多的一个词就是破鞋。

那个破鞋一样的女人,未结婚前不三不四,仗着有些姿色四处勾搭。也不知道怎么就嫁给老实巴交的韩东,谁知结婚后还不安分,刚生下女儿就和别人跑了。

韩数自小心性敏感,过早明白破鞋的意思,潜意识中与那样的人划分界限。她努力学习,沉默寡言,从不敢轻易和男同学走近。

她笑了一下,接过提纲,问道:“赵总在哪里?”

“在他的办公室。”

晓美一边说,一边按了电梯。

电梯停在二十六层,韩数不停地做着深呼吸。赵时律办公室门口的小妹打电话进去确认,才放她进去。

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转椅里,背对着门。他的头发乌黑浓密,就是一个坐着的背影,也不难猜出他的长相。

修长笔挺的身姿,雕刻完美的侧脸线条,必是少见的美男子。

随着椅子慢慢转过来,好看到过分的俊美便呈现在眼前。她已不记得最后一次看他是什么时候,他和她此后并无交集。

每每大场合中相遇,都是隔着人山人海,刻意忽视。

她关上门,挤出一个笑意。

“赵总,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接受我们《南城风云》的独家采访,这是采访提纲,请您过目。”

尚都杂志社能接到这份活,着实令同行眼红。

但凡是杂志社工作的,都以年轻的女性居多。赵时律这样的青年才俊,是所有女孩子心中梦想的目标。

他修长的手指拿起提纲,粗略一扫,那狭长幽深的眸便定定看着她。

被这样出色的男人认真看着,就算是见惯大场面的韩数都有些悸动,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那样的纠葛。

比起年少时的他,眼前的男人少了阴沉,多了内敛。时光会赋予男人惊艳的转变,恰如美酒,历久弥香。

“我以为你会一直躲着我?”

赵时律站起来,微倾着身体。韩数在女子中不算矮,有一米六八的个子。但是在他的面前,娇小的如洋娃娃。

他个子很高,近一米九,气场十足。几年商场浸染,他身上的孤冷之气渐散,取而代之的是霸气从容。

“赵总,请问采访可以开始了吗?”

她仰视着他的眼,一字一字地问着。

他盯着她,看进她的眼眸。她的瞳仁中都是他的影子,满满地占据着。要是他真的完全占据她所有的视线,那该多好。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会让他彻底死心。其实他早就应该心死,那天早上她恶毒的咒骂无时不该回响在他的耳畔。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恐怕在她的心里,自己如垃圾一样,令她厌恶至极。

有时候,他真痛恨自己,为什么就是忘不了她。从朱雀巷里搬出来到现在整整六年,这六年他努力丰满自己的羽翼,只为有一天能得到她的另眼相看。

他永远记得她的模样,像镌刻在心上一般。

她生得明眸皓齿,加之水雾朦胧的眸,很容易就让别人想到堕入凡间的小仙女。却天天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冷冰冰的。

尤其是对他,更是冷若冰霜。

他离得越近,韩数觉得自己身体越发的酥软。年少的她不懂,将这种异样归为害怕。后来已结婚多年的她明白,这是心的悸动,是生理的反应。

沈书扬在她面前一直是位谦谦君子,她努力扮演着端庄的沈太太,两人的夫妻生活中规中矩。她以为,那就是相敬如宾,互相尊重。

可是在其他女人面前,沈书扬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而她,在他们夫妻关系名存实亡里,每每午夜梦萦,梦到的都是埋在记忆深处难以启齿的一夜。

女人也是有生理需求的。

不知何时,他已从桌后出来,靠在桌前。他身上的气息不停往她鼻子里钻,说不出的好闻,她越发的软了身子,差点站不稳。

“你不舒服吗?”

他的大手托住她,她身子一软,倚在他的身上。

身体一相贴,两人齐齐心震。

她皮肤白,是那种嫩如凝的白,稍微一脸红就像浸染了上等的胭脂。要是以前的她自是不可能在他面前如此失态,可是她不是真正的未婚女子。

人们常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她心里年纪正是虎狼之年。

他不想她再厌恶自己,强忍着心里的渴望扶她到沙发坐下。不想在深蓝沙发的映衬下,她越发面若桃花,那水雾雾的眼眸望着他,一如那夜。

那夜,她似乎是喝了点酒,也是这样勾人地看着他,他没有把持住。她没有拒绝,娇软吟啼着,任他为所欲为。

他以为,至少在她的心中是有自己的。

可是一夜过后,她绝望的眼神,彻底粉碎他的侥幸。

他慢慢冷静,站起来坐到旁边。

韩数也说不上来,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些失望。

“对不起赵总,我失态了,请问采访可以开始吗?”

“好。”

他心头苦涩,自己何必再纠缠她,再纠缠下去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她的态度如此明显,还有什么不死心的。

接下来的采访很顺利,不过是走流程,问题是提前拟好的。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问题无不围绕着创业。

至于最后面的几个感情问题,她例行问了。

他眼眸深深,看着她,不发一言。

“你想听吗?”

只要她愿意听,他会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哪怕再次得到鄙夷和不屑。

但是她已在那梦中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并不愿意再听一遍。若是他真的倾诉真情,她不知要如何应对。

“要是赵总不方便谈,那可以省略。”

他心沉到谷底,像泡在寒潭之中,冷得彻骨。自己到底在奢望什么,她视自己如洪水猛兽,杂物糟粕,又怎么会想听到自己的表白。

她收好笔记本,站起来,伸出手。

他迟疑一会,终于还是抵不住,握住那纤白柔嫩的小手,很快抽离。

眼看着那倩影离开,他止不住懊恼。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正眼相看,才能得到她的心?

韩数开门出去,晓美马上迎上来,“怎么样,还顺利吗?”

她扬扬手中的笔记本和录音笔,“搞定,记得你的大餐。”

杜晓美一个兴奋,给她大大的拥抱,“韩大美女大恩,小的铭记在心。看你赶得急,头发都乱了。”

说完顺手替她捋了捋。

旁边的等候区中,坐着一位美女,听到她们的声音盈盈地起身。这个美女材高挑,穿着纪梵希的裙子,手里拿着爱马仕铂金包。

面容娇好,自信优雅,一看就是白富美。

韩数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猜出对方的身份。

书中的女主白露。

韩数抬眸看去,十步开外,沈书扬站在路灯下。白色的衬衫卡其色的西裤,一副贵公子的派头,引得好些姑娘不停回头。

论长相,沈书扬当然是出色的。白净的皮肤,俊秀的长相,浓浓的书生气,眉宇间又自带着魏晋公子的惬意风流。

可是,现在的他脸色阴沉着,哪里还有温润如玉的感觉。

“他怎么会来?”杜晓美疑惑地问着。

韩数心中冷笑,是因为白露,白露把他招来的。白露是利诱威逼自己不成,所以让沈书扬来找自己。

打得倒是好算盘。

她拉着杜晓美,想绕开他,哪知他却朝她们走过来。

“你为什么躲我,心虚了吗?”

心虚的人不应该是自己,韩数停下脚步。

“沈公子有话直说,不必阴阳怪气。”

沈书扬冷冷一笑,桃花眼中全是讽刺,“我阴阳怪气?韩数,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尖酸。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分手,原来你韩数清高都是装的,骨子里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听说你最近缠着时居的赵总,想攀上赵家的大树,是不是真的?”

“沈书扬,要是我记得没错,我们已经分手。”

沈书扬的眼神闪过阴鸷,这是他最不甘心的事情。在男女感情中,他一直占着主导,只有他甩女人,还没有女人敢甩他。

韩数是第一个。

“我沈书扬也会看走眼,还以为你是一朵冰清玉洁的雪莲花,没想到却是迎风招摇的桃花。我劝你醒醒吧,赵总不是你能攀上的。”

“你和朱紫青很久之前就已经私下来往,咱们彼此彼此。听说你们要去美国,我祝你们一路顺风。”

不愧是书中的渣男配和渣女配,她和沈书扬还真是半斤八两。她心里冷着,无比庆幸自己能重活一回。

沈书扬阴沉着脸,在他的心中韩数一直都是清高的女人。她的清高不光是不搭理男同学,更是她表现出来的淡薄和志存高远。

面前这个眼神犀利,言辞尖锐的女人,哪里还是他心目中那个清雅如水的人。

韩数说完,就要拉着杜晓美离开。

沈书扬青着脸,一只手过来扯她。

“你干什么?”杜晓美拦在她的面前,怒视着沈书扬,“我可是记者,小心我向媒体曝光今天的事。堂堂沈氏的公子,居然在大街上强行拉扯女人,就不怕你们沈氏企业的形象一落千丈!”

“沈书扬,我和你已经分手了,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

韩数说着,与他目光对视。

“我还有话要问你,听说你开了一家裁缝店。你什么时候学的做衣服,是不是因为我?”

“你想多了。”

她越是无所谓,沈书扬就觉得她在撒谎。

“要是没有朱紫青的事情,你是不是不会和我分手?”

这种假设怎么可能会有?要是没有朱紫青,他沈书扬确实是一个表里如一的谦谦公子,那么他们上辈子的婚姻中,即使没有孩子,也不可能相敬如冰。

但是世上,哪里有如果。

“你不觉得这个假设没有任何意义吗?事到如今,我们好聚好散,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好,很好。我记住了。”

他松开她,桃花眼脉脉生情。现在的韩数只觉得这样的情意令她有些恶心,她胸口堵得慌,很想吐。

她别开眼,突然看到不远处躲闪的身影,嘴角勾起笑意。

“沈书扬,你在我面前做出这么深情的模样,就不怕伤了别人的心?”

沈书扬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朱紫青。

朱紫青被发现,犹豫一下大大方方地走过来。

“好巧,没想到随便逛个街会碰到你们。”

真是好巧,韩数笑着,瞥见沈书扬难看的脸色。

沈书扬要是看不出来朱紫青是在跟踪自己,那他就是白活了。做为一个标榜堪比古代世家公子的男人来说,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监视自己。

“书扬,这不是要去美国了,我想着自己还要添置一些衣服,所以就随便出来逛逛,没想到会遇到你们。你们聊吧,我自己逛。”

“我和沈书扬没什么好聊的,走吧晓美。”

杜晓美立马挽着她的手,两人先行离开。

八月初,天气还是很热的。

街上来往的人却不少,丝毫没有被炎热吓跑逛街的热情。街道两边,是一家连着一家的小吃摊,空气中飘着烤串的香气。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都没有说话。

“韩数,你和那个赵总以前关系怎么样?”

杜晓美突然来一句,韩数微一怔。

“不怎么样,普通的邻居关系。”

“那是谁传你和赵总的事情?”

还能有谁,女主白露。

“你记不记得那位白小姐,她今天来找我,一开口就让我不要纠缠赵总,还开了二十万的支票。”

二十万,在现在算得上一笔不小的数目。

韩数淡淡地说着,杜晓美的眼睛睁得老大,结结巴巴地问着:“二…二十万?你…你没有收?”

“当然没收,我干嘛要收她的钱。”

“那可是二十万,不要白不要。反正你和赵总又没有什么关系…等等…你不会真的和赵总…所以才不收的吧?”

她这一问,韩数自己都有些发愣。她和赵时律有关系吗?要说有,他们并不是男女朋友,仅是以前的邻居。要说没有,他们却有了孩子。

“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那二十万我才不要。我要是真和赵总有什么,多少个二十万都有。”

“哟,有情况!”

杜晓美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谁不知道韩数为人严肃,最听不得别人拿她和男生开玩笑。以前沈书扬追她时,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才博得美人一笑。

今天沈书扬质疑她和赵总,她居然没有辩驳。现在还说这样的话,难不成两人真有什么事?

“韩数,你和赵总真有情况啊?”

要是有情况,也不足为奇啊。他们俩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男的帅,女的美,妥妥的青梅竹马。

韩数但笑不语,嘴角莫名翘起。都发展出一个孩子,算是男女交往的终级目标了吧。或许是重生,或许是知道他的情意,或许因为他是自己孩子的爸爸。

总之,她对他,心情现在颇为微妙。

杜晓美惊讶不已,“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春心荡漾,明明就是有情况。”

“谁春心荡漾了?不过确实有一点情况,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有后续发展,我第一个告诉你。”韩数尽量平静地说着。

杜晓美立马就明白了,担忧转成欢喜,高兴地说道:“依我看啊,他一定对你有好感。要不然上次采访一听说是你马上安排,还指名要你去。你们小时候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你现在正好单身,不妨考虑考虑一下。我可是听说这个赵总为人虽然冷漠了些,但绝对洁身自好。这个我有发言权,我堵过他一段时间,发现他根本没有夜生活。”

韩数虽然早就知道他的为人,但从别人口中听到中肯的评语,多少有些动容。只不过并不每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女都能称为青梅竹马的。

她和他,明显就不是。

“他要真有,你也发现不了。”

“是真没有,你可不能看不起我作为一名记者的专业眼光。”

杜晓美不满地说着,佯装生气。

“谁敢质疑你杜大记者。”

“这还差不多。”杜晓美眯着眼笑起来,“你们真的有什么,可不能瞒我哦。”

“一定不瞒你。”

两人重拾欢笑,沈书扬的插曲被她们抛在脑后。

“一言为定,提纲给我。”

杜晓美把采访提纲交给她,“我能不能转正,全靠你了。”

在她十六岁那年,他离开江市。

谁能想到,再度重逢,他竟然已是城市新贵。

司机把她放在时居大厦的门口,她一进去,晓美就急忙跑上前,“姐们,你太够意思了。这次采访成功我请你吃法国大餐。”

先是去相关部门取回自己递交的出国材料,然后去了书店。2006年的资讯,还不是很发达,没有后来那种一部手机走天下的便携。

她要找的是服装设计相关的书籍。

沈家是做服装的,她这方面的知识专业且全面。

她怕隔壁的那个年长几岁的男生,怕他狼一样的目光,怕他阴沉面孔下的占有欲。她更害怕别人将他与自己扯在一起,她不要成为像妈妈一样的女人。

两家是邻居,一年到头,她和他说的话屈指可数。

朱雀巷的邻里们总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们,说什么他们是一根藤上的两颗苦瓜,都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苦孩子。

她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和他相提并论,少女的自尊心极强。每每听到这样的话,都觉得很是愤怒。

挑了几本得用的书,正付款时,杜晓美的电话打过来。

“韩数,赵总果然记得你。不过他听说你曾在尚都实习过,指名要你采访。江湖救急,大美女你快来时居大厦。”

走出一段路,她将那册子丢弃在垃圾桶。

初阳朝升,她抬头看着,暗下决心一定要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放下电话,结账离开书店。

坐在公交上,身下是桔黄色的座位,她心里甜丝丝的,泛着隐晦的欢喜。车窗外是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往事一幕幕地开始浮现。

她自小跟着奶奶长大,赵时律是邻居张奶奶养大的。

此为防盗章  她接过一本递过来的宣传册子,上面粗俗的字眼和衣着暴露的女子照片印入眼帘。xx梦幻人流,睡一觉一身轻松。

遥远的不堪记忆涌进脑海,她下意识地紧捂着腹部。

那时候她浑浑噩噩,紧捏着这种宣传册,鬼使神差般地找到一间极为隐蔽的小诊所。结果可想而知,她不光是一时轻松,而且一辈子都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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