辐射：重启范布伦

“所以后来您下令发动报复么？”道奇市长恨恨的点头。

“是的，我当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忘不掉那具被炸药炸的残缺不全的尸体....于是在这种情绪的笼罩下我一错再错。我要求第五工程连调集全部兵力赶往伯纳姆泉，并且责成罗伯特上校务必将功补过，我将由于罗宾死去而产生的痛苦全都发泄到他身上，大骂他一通并威胁开除他的职位，要他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彻底剿灭盘踞在伯纳姆泉的那伙所谓的炸弹帮。”

“结果代价确实惨痛，罗宾的仇报了，但第五工程连近乎全灭。”安迪听得起了鸡皮疙瘩，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里蕴含着尸山血海。

“这是我犯的第一个错误。”安迪听得脊背发凉，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位掌权者口中听到这个故事来自更高视角的版本，这个错误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和后续影响都是如此的恐怖和恶劣，但最令人感觉害怕的是，故事发展里的每一个人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符合自己的逻辑，最终却制造出来了一个谁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这一件件小事、一个个具有个性的人背后隐藏起来的无形的线条，正可以说是命运的体现。

即便让时间倒流回去，每个人还是会保持着一样的想法，事情还是会开始一样的进程。

什么都没变。道奇市长面带麻木的继续陈述，仿佛这个办公室已经变成了一个忏悔室。

“我犯的第二个错误，是关于那些我从新加州调过来的铁路工人们，为了吸引他们过来危险的东部修铁路，我与每一个愿意动身的铁路工程队都签署了远远高出NcR本土价格的合同。我在预估未来时出现了极大的误差，最大的缘故是我根本没有想到钢铁兄弟会居然胆敢在本土发动全方位战争，他们的叛乱让整个NcR动荡不安。在同一时间里，钢铁兄弟会派到东部特区的分部也响应他们总部的号召开始直接对胡佛大坝市发起攻击。”

“我们的兵力疲于应付，他们的火力比我们强得多，胡佛大坝市的大门被重修了很多次，它经常被那些家伙使用火箭弹或者炸弹炸毁，虽然因为人数差距，每一次他们的正面进攻都被我们击退，但这种防守压力也让胡佛大坝与其他驻军，尤其是阿拉什德堡的驻军之间中断了彼此援助的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任何从胡佛大坝外出的商队都会被全部杀害，尸体都被焚为灰烬。”

“当时所有的财政支出都不得不以军用为先，拖到2248年时，大部分铁路工程队的三年工期都已经结束，按照当时签订的合同，我应该立即发放说好的薪酬，但我做不到。我知道他们心里急的要死，但我就是做不到.....我只能先违背合同拖欠他们的款项，他们咒骂我，但他们不会知道我究竟为此都做了什么，一批黄金在我与本土的反复拉锯以后终于将会被送抵东部特区NcR国家银行。”

“他们一方面是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避免钢铁兄弟会一次性对金融体系造成致命破坏，另一方面也算是对我长期以来求援的回应，这批黄金将会作为重要的压舱石帮助我建立起来东部特区的金融体系，如果能最终完成，我们将再也不需要本土的转移支付，甚至终有一日反哺本土，到了那时候，给工人发工资再简单不过。”安迪听到这里知道了后来发生了什么，狗城的那帮打捞者们已经告诉了他。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370劫案，是吧？”道奇市长努了努叼着烟斗的嘴巴。

“是啊，这下我可出名了，那当年可是一个大新闻，震动了整个NcR。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金融体系直接挨了一记重锤，即便那并非NcR全部的黄金储备，但人们对NcR元信心的崩塌比黄金的丢失还要可怕一万倍...”

“国家反恐局的专案组从本土跑过来，我本以为他们来撤我的职，结果他们告诉我除非我死掉，不然本土不可能产生新的继任者。”

“我觉得我这次不但要为东部特区金融体系搭建失败负主要责任，更是要为本土的动荡加剧负主要责任，好几天夜里我都拎着手枪在卧室里打转，琢磨着会不会一死了之更好，弗莱明少校给我提了个醒，黄金可能只是被那些抢劫犯的同伙隐藏起来了，于是我下令将所有犯人押入黑峡谷监狱严刑拷打，得到的结果却是清一色的不知道。”

“我当时又急昏了头，自己想出来一个馊主意，我认为他们肯定是为了出狱以后平分黄金而对藏匿地点守口如瓶，既然如此假如我故意释放他们并且跟踪他们呢？370工程队的成员们以前都是老实本分的工人，他们很可能在离开监狱以后难以忍受瓜分黄金的欲望。”安迪听了这个主意也感觉有些无语，逻辑上似乎还算说得过去，但仔细深究一下会发现这个主意缺乏确凿的线索证据，在实际执行时也必然风险巨大。

“所以这个计划真的被执行了？”道奇市长捂住脸。

“是....这是我当时唯一能想到的找回黄金的办法，那时候已经2249年了，可结果证实它仍然是一个错误，先是我叫人派去故意打开牢门的士兵机缘巧合之下开错了牢房，放出来了另外一群更穷凶极恶的人，并导致了一场黑峡谷监狱的大越狱；等到终于开始跟踪这些逃犯的时候，他们四散而逃，去什么地方的都有，这时候我就明白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黄金隐匿处，我做的只是让一大群罪犯有机会逃出监狱。”

“那之后呢？好像老天在跟我开玩笑，一帮从东面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叫什么凯撒军团的家伙，趁着我们派驻各地的驻军因为钢铁兄弟会的分割调动困难，将阿拉什德堡摧毁，然后又一路朝着胡佛大坝打了过来，幸好那些穿橄榄球护甲的奇怪家伙武器很原始，而且钢铁兄弟会与他们并没有默契，不然今天胡佛大坝市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样严峻的局势迫使我让胡佛大坝市启动紧急状态，将本来就巨大的治理压力变得更加巨大，我们开始逐步放弃那些原本在控制之中的聚落，像是狗城之类的偏远地区在阿拉什德堡陷落以后直接自动失去了控制。”

“好像还嫌弃这不够一样，本土与我们之间的联系也完全中断。”道奇市长看向安迪摊开手。

“绝望，绝望，每一个人都陷入绝望，胡佛大坝从那时候起就成了孤岛，后面甚至连我们的子弹都在连续不断的作战里打光了。”

“后来呢？”道奇市长脸色灰败，嗓子甚至都变得干哑起来。

“后来....第五工程连的番号只能取消，因为在那种灾难之下士兵里的幸存者十不存一，活下来的人大部分都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并有了精神问题，又或者变成残废。他们再之后都陆续退伍离开，很多人甚至因此开始对NcR产生恨意，拒绝了补偿后人间蒸发....至于罗伯特上校，他饮弹自尽。”

“罗伯特当时已经急的失去了理智，他下令让士兵朝着矿井里扔手雷，这简直是疯了，他想赌那些人出于恐惧而投降，自己从矿井里出来。”

“结果那些手雷引爆了被匪徒们搬下矿井的炸药库存，引起一场恐怖的大爆炸，后续更是点燃了地下矿脉，让大火烧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熄灭。”两人坐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

安迪最后打破了安静。

“于是我开始起歪心思，从本土那边要来了一批‘合适的人’，又从黑峡谷监狱里找了一些轻罪罪犯一起送了过去，现在想来，这都是不应该的举措，我一时的操之过急已经为日后的问题埋下了祸根，但我那时候真的太需要那里的资源了，有了那些资源，铁路交通和聚落网才能成型。”安迪静静的听着，但他突然心里冒出来一个疑惑。

“这件事我之前也听别人说起过，有人认为是罗伯特上校的无能导致了军队对伯纳姆泉缺乏控制进而给了那些帮派成型的空间和时间，而鹰岩矿井恶劣的工作环境则是直接的诱因，您怎么看？”道奇市长听到‘无能’两个字时皱了皱眉头。

“我的看法...首先请允许我为罗伯特上校辩解，第五工程连的战士们不但要负责地质勘探和各类建设工作，还要同时在远离胡佛大坝以及阿拉什德堡的地方维稳，这已经相当相当的不容易；他和他的士兵们一直以来做的棒极了，多亏了他们顶着巨大的压力完成了一项项任务，我们才有了后期在东部特区内利用铁路连通诸多聚落并形成聚落网的可能。”

“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道奇市长闭着眼睛直摇头，这件事是他一生里永远的痛。

“我后来看了事件调查报告，都怪我那时候把罗伯特逼得太急，他确实如他保证的那般以最快速度带着整个第五工程连抵达伯纳姆泉，将那些暴徒团团包围，他们走投无路，只得逃入鹰岩矿井。士兵们追了进去，那些掠夺者藏在矿井深处负隅顽抗，很多人在地下被枪击身亡，照那样子继续围堵的话还要拖很长时间并且付出巨大的牺牲。而后面更是有伯纳姆泉的矿工告诉他，地下矿井还有别的出口，一旦他们有所松懈，那些躲在矿井里的暴徒将会找机会逃之夭夭。”

“那些暴徒！暴徒！罗宾他真的想诚恳的坐下来和他们聊聊，等铁路修到伯纳姆泉，那里的煤矿就能飞快的顺着铁路送达整个东部特区乃至于西边的本土，一切都会蒸蒸日上起来，只要短暂的忍耐一下....我承认矿工们的工作环境有些恶劣，可他们的住处、衣服甚至是廉价的伙食是我提供的，那些在本土走投无路的人难道不该感激我给他们这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么？”

“可他们的回应呢？一颗炸弹？”安迪听着道奇市长悲愤的质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可能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如果轮到别人来看，那就又是一番道理了。

“当时NcR内部出了乱子，部分地区的民众抗议政府在与麦克森州的钢铁兄弟会之间发生摩擦时态度不够强硬，并导致他们的利益遭受损失，原本这只是部分地区的小运动，却逐渐愈演愈烈。本土开始下令从东部调回‘多余’的士兵，但任何一个亲自来过东部特区的人都该明白，这里根本就不存在‘多余’，任何的抽调对于东部特区的安定来说都是致命的。”

“罗伯特上校在缺兵少将的情况下独木难支，而其他部分的士兵当时早就被分批次派驻到各地，一时之间没可能前往伯纳姆泉增援他，我本应该注意到这个情况有多可怕，但当时有另外一件大事严重的牵绊住了我，导致我无暇他顾，那件事就是本土的转移支付大幅度缩水。”道奇市长一想到这件事的后续就愁眉不展，因为直到现在他还在深受此事影响，现在的东部特区里，NcR纸币已经变成了擦屁股纸，一般等价物从最开始的纸币回归了在NcR内地之前已经被取代的瓶盖，本来就捉襟见肘的东部特区政府已经只能仰人鼻息，主要依赖赤红商队的纳税来维持日常各项开支。

“2238年那时候，第五工程连从荒废无人的鹰岩镇废墟地下矿井里勘探出来了当地储量巨大的煤炭资源，后续甚至还怀疑在地下更深处可能存在石油与放射性矿物。这个消息一传出，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突然就具有了重要的战略意义，所以我以最快速度签署了特许状。我让军队将那里接管，并且开始修建各类基础设施，为日后的长期开采做准备。”

“我们的力量投送立刻就使得那座古老的废墟小镇起死回生，为了让一切最快速度步入正轨，我不但命令连长罗伯特上校率领第五工程连亲自坐镇，甚至派出了我最重要的副手前往那里主持初期行政工作。我们需要人手，大量的人手，尽管做出了努力尽可能吸引了周边所有流民，但是人手还是不够。”

“我们每天都为钱发愁，东部特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投入才有可能产出利润，我的总体规划才完成了一部分，铁路网的修建刚刚起步，我多次与本土据理力争，希望他们不要削减财政支出，那时候我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理会下面一个小聚落的维稳治安问题，所以我让我的副手，那位年轻的副市长去代我处理这件事，但我小看了伯纳姆泉那里正在发生的问题。”

“我以为伯纳姆泉的问题只需要稍加安抚就能恢复正常，谁曾想我等到的却是他的死讯。”他抬起手指向角落壁炉上放着的一张黑白照片，安迪看过去，心想那就是那位被炸死的政要么？

看向道奇市长的双眼，即便过去了很多年，他还是有些情绪激动。

“你知道鹰岩事件吧？”道奇市长提到这个安迪之前了解过的事件名词。

“知道，但是具体的不太清楚，比如伯纳姆泉到底是怎么被点燃的。”安迪这样回应道，坦白说，当他知道这件事的头尾以后，感觉这件事的发生对NcR在东部造成的影响丝毫不比其他事件要小，黛安之类的幸存士兵似乎还没有从那场阴影里走出来，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极有可能对NcR在东部经营的基本力量：军队，产生了一定的冲击。

道奇市长将后背靠在沙发上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些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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