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娇女

卫湘君没敢让人通禀，她不至于傻到，送上门触霉头。

就在卫湘君纠结，是再等一时还是掉头回去时，刘内官从里头出来，“卫大姑娘是来请脉的吧？主上宣你进殿！”

重华殿上，明明围着一圈的宫女太监，卫湘君却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

“回主上，已然用过药。小女出来之时，公主在娘娘寝殿睡得正香。”

那么小的孩子哪肯喝苦汤，还是岳王后亲自动手，捏住泰阳公主鼻子，硬给灌了下去。

后头小公主哭得唏哩哗啦，背着脸不肯瞧岳王后。小小年纪，已经会跟人置气了。

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国主又问了句，“当初卫大姑娘如何从牢中逃出来的？”

卫湘君半天没有吱声。

自从回来后，卫湘君就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无人追究她越狱之事。

这回国主总算问了也来，看来还是有人心知肚明。

“小女拼尽全力，自己跑了出来。”

虽知欺君是死罪，卫湘君也不想出卖救她命的人。

这会儿她只能厚着脸皮撒谎。

国主嗤笑一声，“岳震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将军，如今越发老道，知道何时该收买人心，何时再扮出一副忠臣之相。”

卫湘君听出来的，国主将这事归在了岳大将军头上。

“小女斗胆，此事与岳家军无关。”

徐启本就是梁国人，非我族类，卫湘君早将他排到岳家军之外了。

就在卫湘君琢磨，怎么着也不能连累别人时，国主忽地转回头，“听说你刚才去太医院闹事？”

卫湘君直接说了实话，“小女并没有闹事，只是想查王太嫔死因。”

“你还有这本事？怎么不去当仵作？”

忽略到那位语中的讥讽，卫湘君镇定地道：“正修堂乃是为人构陷。王太嫔之死是太医院医治不力，有药簿房的脉案为证。小女冒死，请主上还我正修堂公道，小女愿当着主上之面，与太医院对质！”

“孤没这闲工夫。”

国主一甩袖子，转头走回到御案后面，“刘和友，你好大的胆子，什么人都往孤的重华殿里带，真以为自个儿是冯保？”

眼瞧着，刘内官被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奴才不敢！”

“你不敢？你有胆子谄媚凤仪宫；有胆子在史夫人面前帮姓岳的说好话；你便有胆子不把孤放在眼里！”

国主的几句痛骂之后，大殿里头除去挨了骂的刘内官，便只剩下卫湘君。

其他的，都被国主一个眼神轰跑了。

此刻刘内官趴在地上，痛哭失声。

国主神情烦躁，不知在御案上摸到了什么，直冲着刘内官砸了过来。

还得是卫湘君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扯到旁边。

眼见着一块琉璃镇尺，在刘内官脚边被砸得粉碎。

卫湘君心口直跳。

这要是真被砸到了，刘内官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都给我滚！”

国主又要轰人。

卫湘君先站起来，伸手去扶刘内官，结果人家冲着她直摇头。

瞧着意思，这位还没被砸够。

卫湘君却要走了。

看来是她找错了地儿。

然而还没等卫湘君告退，御案后的人又开了口，“卫大姑娘自从回来，便在大将军府？”

卫湘君抬起头，看见的是一个满脸疲惫，用手揉着太阳穴的中年男人。

一国之主应该挺难当的，这位岁数和郑乔生差不多大，却比他显老。

话说国主也比不上大半生叱咤风云的岳大将军。那位便是重病之时，依旧不减半分威仪。

“大姑娘，快回话呀！”

刘内官在边上忙着提醒。

“是。”

“他们许你什么好处？”

卫湘君摇摇头，“岳大将军英明神武，一心要保我大好河山，带着岳家军御敌于千里之外。小女钦佩之至，只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说实话！”

卫湘君又跪下，“实话是，小女已投靠岳大将军府。”

有些事，不用卫湘君自己说。衡阳城中谁会不知，正修堂一直就是岳家军的拥趸。

上面的人哼了一声，“你不怕投错了主子？”

卫湘君摇头，“比起那些只会争权夺利、鱼肉百姓、媚谄齐国人的权臣，岳大将军至少从心里为国为民。”

“你说的是谁？”

内官又紧着递眼色，卫湘君全当没看见，“朝中政事，小女不懂。和天下百姓一样，我只知道，这世上最容不得岳家军的，便是长宁公和他的手下。”

“就你还敢妄议朝政？”

“小女不敢。当初冯保与长宁公那位岳母大人合伙想把正修堂吞下之时，正是岳少将军替我主持的公道。就冲这个，小女也得回报人家恩情。”

盯了卫湘君好一会，国主冷声道：“凤仪宫的心腹，你当的倒是尽心尽力。”

卫湘君也承认了，“多得娘娘照拂，正修堂前些年还算顺风顺水。”

“卫湘君，你跑到孤这儿，跟王后表忠心？”

国主一脸的讥讽，忽地问道：“既是王后疼你，你如何又求到孤这儿？”

“王后娘娘说，主上是明君，自会爱民如子。”

“说什么废话！难道不是，王后已帮不了你？”

卫湘君打量着国主的神色，咬了咬牙道：“小女只求主上，让我师父逃过死劫！”

御案之后的人没有回应。

卫湘君低头等着。

岳大将军府如今自顾不暇，岳王后在后宫也处处受掣肘。就算知道这位“明君”对她十分讨厌，卫湘君也只能豁出去试一试。

她这会儿唯一的想法，就是天黑之前，将郑乔生从牢中带出来。

“凭你一面之词，便将罪责扔给太医院？”

国主这话说得不屑。

刘内官小心开了口，“主上，方才卫大姑娘与医治王太嫔的那位太医对质过，那位明显做贼心虚了。”

“她没长嘴，要你来说？”

国主又呵斥了一句，“刘和友，再敢出声，孤赐你死罪！”

后头刘内官不敢再说，倒是卫湘君不慌不忙，在国主冷眼注视下，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可说了也白说。

国主只哼了一声，“此事等上了大堂，你去禀报那些审案的官员。”

“主上，小女能等，我师父只怕等不了。”

卫湘君终于急了，“今日蒋瑶珠……”

“头疼死了，一个小妾的话，你还当真。”

刘内官打起了圆场，“卫大姑娘，主上累了，你先回去。”

长长叹了口气，卫湘君跪到地上，一磕到底，“小女知道我师父逃不过一劫，也不敢求主上赦免，只愿以全副身家，担保我师父暂时回家待审，免得在里头，被人下了黑手。”

银子还可再挣，命若没了，再找不回来。

国主一脸的冷淡，似没有听到。

卫湘君终于失望，心中愁肠百结，连告退都忘了，起身便往外走。

国主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岳无咎这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潜入齐国军营，杀了他们元帅。孤的全盘打算，都被他给毁了！”

卫湘君猛地一顿。

还有这事吗，她全无印象。

国主突然问了一句，“岳震的伤，难不成重到快死了？”

愣了好一会后，卫湘君回道：“这世上无人能长命百岁。”

“果然……命不久矣。”

就这话，让卫湘君心里升腾出了怒火。

帮他守江山的人，国主只管盼着人死。倒是为了自个儿利益胡作非为之辈，这位却一力纵容。

“岳大将军已渐好转，岳少将军继承了乃父之志，他年依旧能将齐国打得落花流水！”

卫湘君很少这般赌气地说话。

国主却笑了，“你们一个个都会逞英雄，却要将孤陷入不义之地。”

“小女浅薄，冒犯了主上！”

卫湘君俯身道了告退。

“孤可以放了郑乔生。”

国主突然道。

卫湘君生生愣住。

“用不着你全副身家，孤一道旨意，正修堂的案子便一笔勾销。你们后头还能继续在京中开医馆，若想当皇商，也并非不行。”

卫湘君抬起头，直接问了出来，“不知国主有何条件？”

“卫大姑娘，不可如此跟主上说话！”

刘内官赶紧提醒。

国主看向卫湘君，“孤只要你肯为我所用。你帮我盯着岳大将军府，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全都得让孤知道。还有，岳无咎一旦出现，立时禀报。这事儿若能办好，正修堂还有你卫大姑娘，日后前程似锦。若敢阳奉阴违，自有人会出手收拾你！”

“公主这会儿怎么样了？”

国主终于开了口。

刘内官走到大殿最后头的一扇窗下。

卫湘君到跟前时，国主正背着双手，似乎在欣赏外面的风景。

窗外视野开阔，越过一棵棵郁郁葱葱的大树，隐约可以看见御花园那座精美绝伦的石舫翘檐。

卫湘君没有救人的本事。

她得找有这本事的人。

而这个人是……蓟北国主。

教人奇怪的是，御案之后的龙座上空空如也。

“主上，卫大姑娘到了！”

卫湘君竖起耳朵，才勉强听到一句——“这回白忙一场，瞧着又要打仗了！”

看来是出了大事。

说来匪夷所思。

可不管是什么路子，卫湘君都要试一试。

从太医院出来，卫湘君厚着脸皮请刘内官帮忙，她想求见主上。

龚太医话说得难听，可有一句没错。

刘内官给了个主意，让卫湘君过完午时再去，说是主上中午要小憩一会儿，她正好去请平安脉。

不过，这时辰选的似乎不对。

又有两名官员出来，嘴里还在叽叽咕咕。

重华殿内，不知什么东西被砸了。一声巨响传出，连外头站着的人都被吓到，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几步。

没一会，几名官员从里头出来，几乎抱头鼠窜。

卫湘君过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不免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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