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之殇

就在老者感觉着这一夜实在是显得太漫长了的过程之中，大牛却感到这个夜晚，似乎短促得就像一瞬间。当他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之中刚一醒来，天就已经麻麻见亮了。

他用手揉了几下自己惺忪的眼睛。他感到自己的身子，一边寒意很浓，一边却十分温暖。他感到有些奇怪，便向着温暖的那一边侧过头去，他在朦朦胧胧中看到，原来，是一个正歪着头沉睡着的老者，正在用他的身子温暖着自己。

他的心里充满着感激，他特意地再看了看那位老者。在隐隐约约的晨光之中，他却非常分明地看到，此时正斜靠着自己的那位老者，竟然就是他的老爹！

悔婚了？听老爹这一说，大牛倒是真给震惊得糊里糊涂了。他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老爹，久久地说不出话来。两行清澈的眼泪，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滚出了他的眼眶，挂在了他的脸上。

老者见此，便没有再埋怨大牛。他非常吃力地站起了身来，再拉着大牛也站了起来，说道：大牛，别再流那无用的泪了。老天爷待我们一家，已经算是很厚道了。来，随着爹跪下吧，我们可得好好地感谢一下老天爷哟。

说完，老者就率先地跪在了地上，大牛也紧跟着老爹跪了下来。他们把手伏在地上，一忽儿眼望着天空，一忽儿头触着大地，庄重地对着老天爷，磕下了三个响头。

老者一边虔诚地磕着头，一边泪流满面地说道：老天爷呀，我到底积了何能何德，您却如此地眷顾着我？您前面几次阴差阳错地免了我的死，今天又在冥冥之中，出手相救了我的儿子。我这个卑微之身，我这条下贱之命，怎么报得了您的大恩大德呀？

大牛便把自己自从逃跑以后的这段经历，以及此次想独自回家的想法，向他爹述说了一遍。老者听得，一忽儿眼露惊喜，一忽儿面带着惊恐。待大牛停下话来之后，他才用手狠狠的擂了一下大牛的胸：

你糊涂哇，大牛！你这可是在往别人的枪口子上撞哟，那郑井然正手抠着搬机，在等着你呢。况且，那位姑娘，就在你逃跑之后的第二天，就向你二姐提出悔婚了，你却连命都不顾了，还想带着她远走高飞呢，做梦去吧。

大牛一把抱住了老者：爹，果真是您呀！您怎么来到了这里？

老者没有回答大牛的话，却张开双臂对着岩洞外的天，高声喊道：老天爷，你果然睁眼了哇！你让我们父子俩在这里相遇，真是命不该让我绝后呀！

大牛定定地望着他爹，不知道他老人家为何会如此大喊，如此激动。老人在喊过之后，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老泪，才向大牛急切地问道：大牛，你怎么一个人来到这里，二狗和二蛋呢？

他们都同时感觉到了一种依靠，感受到了从对方的身体里所传递过来的一股暖流。他们都对对方心生出了一种感激，可他们却都紧闭着双眼，没有去看对方一眼。

大牛可能是走得太累了，也可能是对方身上所传递过来的那种暖意，催生出了他的睡意，还没坐上多久，他就沉沉地睡过去了，呼噜呼噜地打起了鼾声来，并把自己的头，歪靠在了对方的肩上。

自从大牛一走进岩洞中来，先时坐在岩洞里的那位老者，就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可是不知怎的，他却又总感觉着，走进岩洞里的这个人，似乎总有着几分眼熟。

爹！大牛惊叫了一声。

老者的身子惊悚地震颤了一下，赶紧直起头，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大牛：大牛！果真是你呀！！

在呼噜呼噜地狂打了一阵鼾声之后，大牛也很快就进入到了一个甜美的梦境之中。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童年，在招惹了一个大祸之后，他战战兢兢地回到了家里。他本打算着接受父亲的惩罚，可父亲却把他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他感到，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还是父亲的怀抱。这世上最温暖的地方，也是父亲的怀抱。他禁不住把自己的头，紧紧地伏在了父亲的肩上，贪婪地嗅着从父亲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带着汗臭味儿的亲切的气息。

现在，听着这个人所发出的沉沉的鼾声，老者就更感到好生奇怪了，这鼾声还真的就像是大牛在睡觉时所发出的鼾声呢。只是，他又很快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儿子大牛，可是和二狗、二蛋一起逃走了呀，他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呢？

不过，从大牛身上所传递过来的那股浓烈的体味，又使得他不得不相信，此刻正靠在自己身上呼呼大睡着的这个人，一定就是大牛了！

不久，起夜风了。风虽然不大，但它却老是在山林的树稍上晃晃悠悠着，在岩石的表面上蟋蟋蟀蟀着，在大牛他们的耳朵边上呜呜咽咽着，并不时地磨蹭着他们的脸面，轻轻地扯动着他们的衣角。

他们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都把手抱在了胸前，都把自己的身子尽量地往小里缩了缩。也不知是谁最先挪动了身子，慢慢地，他们的肩，紧紧地靠在一起，他们的身子，也紧紧地相互挨着。

但他却没有惊醒他。他知道，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大牛，从他走来的方向上看，他也应该是从二爷家所在的那座省城里走来。虽然他并不知道这儿离省城到底还有多远，但他知道，他这一路走来，也是够苦、够累的了。

他把自己的身子也尽量地往大牛的身边挪了挪，靠了靠，他想用自己已经是非常虚弱的身体，多为大牛提供一些热量，以便让他睡得更温暖些，更安稳些。

想着自己此来这里的目的，再想着这个人如果果真就是大牛的话，老者在心里暗暗地庆幸着：幸亏自己料到了他会走这样一步棋，否则的话，如果让他蒙里蒙懂地跑回了老家，那岂不成了自投罗网吗？郑井然家的家丁、族丁们，现在正在尖着鼻子，四处嗅捉着他们的气味呢。

他们就这样并排地坐着，谁也没有看谁，谁也没有理谁，谁也没有说话。

月亮静静地升起在了山顶之上，夜，就像是穿着一身半透明的裙裳。可大牛他们所栖身着的那个岩洞，却反而显得更加地昏暗，更加地幽黑。

渐渐升起的雾，就如同是从刚刚燃烧之后的灰烬里所冒出来的轻烟，在岩洞的外面袅袅地飘散着。可是，它所夹杂着的那一股股浓浓的湿气和潮气，却正带给大牛他们以一种凄神寒骨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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