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第一层 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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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车窗边出现了那个路牌——

黄泉九路

孤独的路灯光线下,这四个字隐隐发出血红的反光,如墓碑铭文般醒目。荒郊子夜,雨点如飞虫般闪过,似乎穿入了冰雨心里。端着镜头的手微微一颤,能听到牙齿间的颤栗。

男人也不管说话是否忌讳了,他转动方向盘向前开去。镜头迅速远离路牌,“黄泉九路”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又开过多少路口。两边大多是厂房,或者建筑工地,要么干脆就看不清,基本没见过人影。

“等一等!”

端着DV的冰雨叫起来,她调整一下镜头焦距,对准车子右前方。

果然,路边依稀有一个白影浮现,在黑夜笼罩下简直像UFO。

前排的女孩也注意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男人脚下的车速放缓,车前灯打足了照向前方。

居然……居然是一个白衣女子!

女子没有撑伞,就这么站在雨幕里,从头到脚都是一身白色衣裙,像是终南山古墓派的传人。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随着汽车逐渐靠近,那女子抬起一只手,轻轻挥舞了两下,做出拦车的手势。

“这半夜黑灯瞎火的,她怎么会孤身一人在路边拦车呢?”前排的女孩很是害怕,“我看她有些邪门,不会是强盗的诱饵吧?”

男人踩下了刹车:“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或者——碰上坏蛋了?”

越野车停在白衣女子身旁。冰雨打开右后车门,同时,一阵奇怪的风吹进车厢,将前排女孩的长发吹乱了。车外雨点也随风打在镜头上。将镜头对准车外,只见午夜幽暗的路灯下一袭白衣。

神秘的女子依旧垂着长发,弯腰屈身跨进了车门。

夜视镜头里,白衣女子的脸依然发绿,但要比其他人更浅些。这张脸很漂亮,一双大眼睛引人注目,眉毛和鼻子也很是标致。再加上一张年轻的瓜子脸,乌黑垂下的长发,一身如雪的白衣,真貌似蒲松龄老先生笔下的人物。

她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淋湿了,脸上有一些深棕色的血斑,嘴角似乎也有这样的血迹,双唇显出另一种可怕的颜色。

长发女孩战战兢兢地回头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半夜站在路边?”

白衣女子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隐藏的幽怨,透过镜头传递到冰雨心底。

“有人欺负你了吗?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神秘女子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就是说不出话来。

“看样子她真受到了惊吓,先送她去医院吧。”

开车的男子说:“我连这是哪条路都不知道,怎么找得到医院啊。”

冰雨在镜头后问:“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路吗?”

终于,神秘的白衣女子说出了三个字——

“黄泉路。”

冰雨的DV又是一颤,白衣的女子嘴角上扬,目光直视着镜头。

同时车子晃了一下,开车的男子显然也被吓到了。镜头好不容易重新摆稳,车子也继续向前开去。窗外仍然是茫茫无边的雨夜,一些零星的灯光忽而闪过。

前排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衣女子依然只说三个字——

“鬼美人。”

这三个字说得异常清晰,车子又猛晃了一下,差点撞到了旁边的行道树。

冰雨原本冷静的声音也颤栗了:“你说什么?鬼——美——人?”

白衣的不速之客微微颔首。

“你从哪儿来?”

神秘女子的眼神有些异样,忽然把头靠近了冰雨,眼睛几乎已贴着镜头了。

一个幽幽的女声——

“蝴蝶公墓。”

时间突然凝固。

几秒钟后响起了一阵啸叫,镜头上出现一个黑色的东西,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着爬过。

前排的女孩尖叫起来,冰雨的镜头也天旋地转——在黑色与绿色不断交替的光影中,男人与女人齐声惨叫,仿佛有人用刀子割他们的肉。

突然,挡风玻璃上出现许多深色污点。镜头前有什么飞来飞去?不计其数的小黑点,像夏夜里扑火的飞蛾,密密麻麻飞向驾驶座。

这时对面闪过一道强光,伴着男女声凄惨的尖叫,隐隐看到一辆大卡车,正穿破雨幕向他们冲来。

瞬间,眼前又一阵剧烈摇晃,同时响起巨大轰鸣。整个世界乱成了一团,鲜血般的液体喷射上镜头。

回到阿鼻地狱——

就在尚小蝶忍不住要喊“救命”时,液晶屏突然变作一团漆黑,耳机里也没有任何声音,世界末日?

蜷缩在黑暗寂静的女生寝室里,宛如恶梦中醒来。她摸了摸自己胳膊,刚才觉得手臂如刀割般疼痛。原来流下来的并不是血,而是一大把冷汗。

还在不停地喘气,窗外吹进来的风更凉了——仿佛车门就开在她身边,视频里神秘的白衣女子,伴着夜风坐到寝室上铺,玉手搭着小蝶的肩膀,献上冰凉如铁的红唇。

小蝶索性披上一条毛毯,再壮起胆子看看电脑。这段视频已全部播放完毕了,总长度23分13秒——故事在地狱中结束。

晚上22点半,宋优还在寝室里上网,曼丽好像已经睡熟了,田巧儿和白露依然不见踪影。没人感到上铺的异样,也没人察觉尚小蝶的恐惧。好像她在另一个世界,笔记本里播放的那段视频,发生在另一个星球。

视频藏在一张光盘里,她把光盘从笔记本里退了出来。

光盘正面就像古代的铜镜,映着她模糊的眼睛和嘴唇……

6月6日清晨5点55分

一望无际。

眼前是混沌的宇宙,在天际线的穹顶弯曲处,包裹着白色半透明的次级卵膜;她蜷缩在卵体中央,冰凉的手脚几乎抓在一起,变作沉睡的卵细胞核;周身都是凝胶状的细胞质,充满着微丝和环层板,内质是富有营养的棗卵黄。

这是她的宇宙,时间与空间的“奇点”,等待大爆炸那一刻到来……

2006年6月6日星期二,凌晨5点55分55秒。

小宇宙引爆。

在0.01秒的世界无限膨胀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卵生在女生寝室的右上铺。

晨曦透过花布窗帘乍泻,瞳孔失去了眼皮保护,微光如毒箭刺入,视网膜轻轻*。

天花板是虚无的昏暗,五人女生寝室的轮廓已渐清晰——对面上铺隐隐传来田巧儿的欧洲香水气味,自己下铺宋优吃剩的隔夜蛋糕味,抑或曼丽那精致的小零食们的诱惑,还有白露那一叠旧书的油墨味,

最奇怪的气味却在自己脸上,浓郁的芳香充塞鼻息,如古寺神龛前缭绕的香烟,又似清明坟头烧剩的冥钞气味。

伸手摸了一下,手指上多了张美丽的脸。

这张脸仅有邮票大小,在红色的背景衬托下,有粉色的脸颊、蓝色的眼睛、棕色的眉毛、卷曲的绿色长发、鲜艳如血的双唇,这是如雕塑般的绝色美女,化上了最浓烈的彩妆,在古希腊戏剧里方可得见。

仅保持了不到5秒,这张脸就变成一个骷髅,漆黑的背景上一堆白骨,深深的眼窝燃烧着鬼火。

心头狂跳起来,手指也僵在半空。任由美女与骷髅的脸庞,不停来回交替。

寝室里又亮了些,迷糊的双眼睁得更大,才发现美女与骷髅两边都存在,只是不断扑扇着翅膀。

一只蝴蝶。

停在她左手指尖上的,是一只蝴蝶。

美女与骷髅——是蝴蝶两片翅膀上的图案。

这只蝴蝶身长相当于两张大头贴,双翅展开还要大。头部是白色的,前端长长的触须火红,整个躯干和脚纯黑,细看还有许多绒毛,一对大大的复眼,正如人一般凝视她双眼。

最奇特的是它翅膀上的图案——

左边翅膀上是一张美女的脸庞,竟和化着彩色浓妆的人类美女一模一样。

右边翅膀却是一个人类的骷髅头,黑底白骨似乎刚从坟墓里挖出来一样。

一边是鲜艳的生命,一边是恐怖的死亡。

人类生命的两极,同时呈现在这只蝴蝶的一双翅膀上。

缓缓摇了一下手指,这不速之客竟丝毫不怕,翅膀上闪闪的彩色鳞片,发出幽魅的香气。

于是她用力挥舞左手,蝴蝶从指缝间轻巧地逃走了,停在寝室写字台上。美女与酷髅交替变幻,仿佛发出某种挑衅。

她戴上眼镜,披上外衣,光着脚丫爬下上铺,幸好没吵醒室友们。她轻轻扑向写字台,几乎抓住蝴蝶的一刹那,它又一次逃之夭夭,飞上了门锁把手。

穿上凉鞋抓过去,蝴蝶灵活地飞开;在抓住门把手的同时,门开了一条小缝,它如薄纸片飞了出去。

女孩追出门去,清晨6点的阴冷的女生楼,青灰色的走廊不见一个人影,只有那鲜艳的蝴蝶,忽上忽下地飞舞。

当她追到楼梯口时,蝴蝶摇摇摆摆飞下了楼梯。她紧紧跟着蝴蝶,一口气冲出了女生宿舍楼。

当所有人都在梦里时,她却在清晨的露水中,追逐一只奇异的蝴蝶。它在眼前翩翩飞舞,几度伸手要抓到,却差之毫厘功亏一篑。

蝴蝶调皮地扇动翅膀,一路留下暗香,飞出了S大宿舍区,但它既不飞高也不飞远,一直保持在她视线之内,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踏过潮湿的小径,她跟着蝴蝶来到学校花圃——“蝴恋花”,这里就是它的老巢了?

没想到蝴蝶又飞出花圃,她捂着衣领满腹狐疑地跟下去。小道越来越荒凉,周围的建筑也越来越陌生,这是清晨偏僻的校园一角。尽管考进S大已快一年,但还从没来过这里。

鲜艳的蝴蝶,在这单调的清晨异常醒目,尤其是翅膀上的美女与骷髅——绝大多数生物体都是左右对称的,以往见过的蝴蝶或飞蛾,两边翅膀也都是一样的。她从没见过左右两边不一样的动物,这完全违背了大自然规律,好像偏要和达尔文较劲。

而美女与骷髅的两片翅膀尤为可怕,分别代表了美好与死亡,不知它要飞到哪一边去?

蝴蝶飞进了一片夹竹桃林。

那是片盛开着的夹竹桃,红色与白色的花朵交替闪烁,还有凋零的花瓣在泥土下慢慢腐烂。她也曾喜欢过这种花,尽管爸爸告诫过她许多遍:夹竹桃有毒。

蝴蝶在有毒的鲜花里穿行,穿过那些深绿色的竹叶,飞向花丛间的小河。

这条河孤独地流淌在校园最荒凉的角落,不到10米宽的两岸,开遍了夹竹桃花。

那只蝴蝶飞出树丛,来到河岸边一块空地,这里没有夹竹桃,只有一大片荒草。

第一次来到这条小河边。

河水绿得让人心里发瘆,那不是天然碧水的那种绿,而是充满着水生植物的浑浊绿色,看不清河里有什么东西,就像铺满了深绿色颜料。多年的陈腐气味弥漫着河面,就像小时候闻到的苏州河。

陈腐气味连同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女孩,镜片上有些模糊,她感到一阵恶心。穿着凉拖鞋的双脚,被野草磨得又痒又疼。就在她受不了要离开时,神秘的蝴蝶又出现了。

美女与骷髅的翅膀,在绿色的野草中飞舞着,落在一个暗红色的物体上。

草丛里好像是个书包,蝴蝶停在书包上不动了。

她在野草中蹲下来,仔细看那只书包——红色的女式书包,高中和大学小女生里一度流行过,她的很多同学都有这种包,可以双肩背着,但女生通常习惯单肩背或拎在手里。

在这清晨荒凉的小河边,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书包呢?

暗红色的书包鼓鼓囊囊,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沾了厚厚的尘土,可能已在野草中躺了几个月?或者好几年?

带着美女与骷髅的蝴蝶,它为何飞大老远,最终停在这个东西上?

忽然,视线里又掠过一点红色,她继续向河岸边看去——在几乎靠着水岸的地方,躺着一只红色的鞋子。

女鞋。红色。中跟。

穿在年轻女子脚上应该很漂亮。但很少有大学女生会穿这样的鞋子。

红色的女鞋,带着一些灰色污渍,在绿色的河岸边分外显眼,没被涨潮的河水冲进水里,算是它的运气了。

深绿色浑浊的河面上。

继续飘来迷离的雾气。

孤独的书包在草丛里。

停着一只神秘的蝴蝶。

还有,血红色的女鞋,它曾穿在哪一只纤纤玉足上?

简直要变成一首恐怖印象派诗了!她的睫毛连同牙齿都在发抖——

蝴蝶突然飞了起来。

她几乎摔倒在地,赶忙站起来回头就跑,两只拖鞋“叭嗒叭嗒”踩在草地上,就像后面有人跟随她的脚步。

在清晨的薄雾中撒腿狂奔,听着自己恐惧的心跳,要远离那神秘的书包,暗绿色的小河,鲜艳有毒的夹竹桃……

她的名字叫尚小蝶。

6月6日下午17点30分

S大校园由清晨化为白昼,太阳在正午悬挂了片刻,下午又被吞没进了乌云。

尚小蝶低着头冲进食堂。清晨奇异的经历,让她整天食欲不振。有认识的同学走过,却对她视而不见,好在她早已习惯被忽视和遗忘。

但清晨那只蝴蝶,是永远都无法遗忘的。

还有,躺在小河边的红色书包。

一整天心神不宁,好像自己掉进了那书包里。那只蝴蝶,左边翅膀是美女的脸,右边却是个骷髅头?停在红色的女式书包上——很想知道那书包里有什么?可那东西看起来太脏了,实在不敢用手去碰。

忽然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刚吃下去的全吐出来了。因为她又想起了那条小河——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在S大却颇为有名,在中文系诗社的笔下,这条暗绿色的小河被封为“幽灵小溪”。

抗战时日本军杀了许多学生地下党员,把尸体扔进小河里。从此,这条河变成浑浊的深绿色,每年夏天都会发出令人恶心的气味。50年代,果然从河底发现了几十具尸骨。*十年,常有性格孤傲的老教授,受到侮辱后便一气之下沉了河……

突然,手机短信声响了起来,是同学陆双双发来的短信:

今天是2006年6月6日,百年一遇的六六大顺的日子,祝福你万事称心如意^^

尚小蝶苦笑了一下,这“百年一遇的六六大顺的日子”,她却在“幽灵小溪”边看见了可怕的蝴蝶和书包。但这条短信(可怜她今天只收到了这么一条)确实安慰了小蝶,心头微微一暖,拨通了这个最熟悉的号码——

迎接她的是SUPERSTAR的彩信声,几秒钟后响起陆双双的声音:“喂,小蝶,看到我的短信了吧。”

“双双,你现在能来食堂一趟吗?”

“现在?不行啊。”陆双双用压低了的气声说,“我现在和秋水一起吃饭。”

秋水是谁?是双双新交的男朋友?但小蝶还是执拗地说:“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我发现了……发现了……”

“什么?”

“哎呀!”小蝶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你别问了,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吃好饭就过来吧!”

“好吧好吧,别着急,我很快过来哦。”

小蝶放下手机,心底感到一丝歉疚。陆双双是她在S大唯一的朋友,最近双双好不容易交了个男友,却在紧要关头打断了他们。可除了她之外,偌大的S大校园里,小蝶确实找不到第二个真心说话的人了。

又在食堂坐了半个钟头,当她低头发呆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背后。尚小蝶吓得跳了起来,才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陆双双。

“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双双看起来很开朗活泼,穿着牛仔裤长发飘飘。虽然谈不上美女,但背后看还颇能赢得回头率,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说:“我和秋水就在校门外面吃馄饨。”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算啦,我可不是重色轻友的人。什么事情神秘兮兮的,我可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你刚才电话里说捡到了什么?是不是钱包?”双双开始幻想眼前整整一麻袋的人民币。

“汗,不是钱包,而是——”尚小蝶实在无法形容,“哎,跟我过去就知道了。”

她领着陆双双跑出食堂,沿着清晨追逐蝴蝶的路线,一直来到学校花圃。

黄昏时分,校园这一角寂静无人,双双疑惑地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尚小蝶并不回答,拉着她跑到夹竹桃林。当双双看到浑浊的绿色河水时,不禁骇然道:“幽灵小溪!”

鲜花背后是暗绿色的小河,令人生畏的水面上,一只鲜艳的蝴蝶正翩翩飞舞。

就算烧成了灰,小蝶也认得它——美女与骷髅的翅膀。

它从“幽灵小溪”上掠过,翅膀激起涟漪,竟似蜻蜓点水般。

蝴蝶又飞到了荒草地里,尚小蝶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天色渐暗,刚走几步就被什么绊了一下,幸好是泥土和草丛,就像摔在橡胶垫上,双双急忙把她拉了起来。

“书包!”

双双叫了起来——那只暗红色的女式书包,再次跃入视野。

还是清晨的神秘书包,静静躺在河边野草丛中。刚才就绊倒在它上面了,好像偏要和尚小蝶作对。

蝴蝶又飞了回来,停在脏兮兮的书包背带上。

向几米外的河岸看去,那只漂亮的红色女鞋,依然孤独地沉睡着,似乎在等待另一只红鞋归来。

这只红色女鞋,绊倒她的书包,还有奇异的蝴蝶——早上的情景又克隆了一遍,只是晨曦换做了暮色。

蝴蝶两次带她到同一个地方,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或许这神秘书包还另有隐情?

这一回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恐惧,尚小蝶的手缓缓伸向地上的书包。

但在摸到书包的一刹那,手指又如触电般弹了回来。

反复犹豫间,黑夜即将降临,河流渐渐模糊,就连鲜艳的夹竹桃花都黯然失色。

双双急了:“晚上绝对不能待在幽灵小溪,学姐们说夜里所有的淹死鬼,都会悄悄爬上岸来唱歌,方圆数百米内,半夜都会隐隐听到可怕的歌声。”

水面上仿佛伸出一只漆黑的手。

她们吓得转身就要逃走。但在小蝶挪动脚步之前,却伸手抓起了书包背带——这是她活到20岁做得最大胆的事。

美女与骷髅的蝴蝶飞走了,暮色中再也看不清它鲜艳的翅膀。

手里拎着神秘的书包,感觉沉甸甸的,鬼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冰凉的触觉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疯啦?”双双瞪大了眼睛,“这么脏的东西都要啊?”

尚小蝶拎着神秘书包,飞似地离开河岸。双双当然不敢留下,也跟在她身后狂跑。趁着天黑前最后的光线,她们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寝室楼下。

“等一等。”陆双双在后面弯着腰喊着,“喂,你能带这个书包回寝室吗?”

是啊,被室友们看到拎着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脏得像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又该如何解释呢?闹鬼的小河边捡到的书包,准备交还学校失物招领?还是蝴蝶送给她的神秘礼物?抑或自己从淘宝网上买来的新书包?

就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难不成再把书包扔回“幽灵小溪”?就算免费进场,小蝶也不想听淹死鬼们的演唱会!

终于,她们想到了一个地方。

小蝶和双双走进女生寝室楼,悄悄转过底楼走廊,来到半地下室的仓库门口。黑暗中推开仓库门,小仓库只有20个平方,里面全是些打扫房间的工具,平时也从不锁门。

尚小蝶打开电灯,把红色书包扔到一张破桌子上。既然不能把它带回寝室,只能暂时放到这里了。

“哎呦!脏兮兮的!小蝶你不会发烧了吧?”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都已经在这了,要不要打开它呢?”

双双托着腮帮想了想,突然拎起书包,立刻又放了下来:“啊,这个书包份量不轻啊,鼓鼓囊囊的,里面装了什么?”

“所以需要你和我一起打开啊。”

“会不会是个女学生的人头呢?”

人头?

似乎书包随时都会打开,跳出一只血肉模糊的人头,在教室地板上滚来滚去……

“变态杀手将受害者*分尸,再将尸体各部分,装进书包扔到城市多个角落。这样就算找到部分尸块,也难以辨别死者是谁?就更别提找到凶手了,还有啊——”

“别说了。”小蝶打断陆双双滔滔不绝的“推理”,她认输了,“我们把它扔回去吧。”

“扔回哪儿?幽灵小溪?拜托,晚上没人敢去那鬼地方?我可不想被淹死鬼拖下水去!”

尚小蝶简直要被这书包搞得崩溃了:“那你说怎么办?”

“打开它!”

忽然,陆双双眼中闪出亮光,就像冒险家找到了开启藏宝洞的钥匙。小蝶还来不及阻拦,双双已拉开了书包拉链。

刹那间,一股异样的气味从包里喷薄而出。小蝶联想到了奥斯威辛的毒气,双双却想到了安娜苏的香水。

是湿漉漉长发的头颅?还是一双被斩断的手脚?抑或几十叠人民币?美钞?欧元?金条?钻戒?当然后面几项纯属双双的意淫。

幸好,书包(魔盒)里没有人头。

双双颤抖着把手伸进书包,摸出一本厚厚的书——是幽灵经文还是贝多芬的密码?

定睛一看却大失所望,原来是大学英语四级考试的教材!

她把教材放到桌上,继续在书包里摸索,掏出一本更厚的书,还是英语四级教材(下册)!

怪不得份量那么重,这两本英语教材就快10斤了吧。

书包里还有一本书,居然是悬疑小说《荒村公寓》。去年尚小蝶读过这本书,至今仍在学生中很流行,书里的内容凑巧也与S大有关。

接着又翻出一本课堂笔记簿,又厚又重的那种,粉色封面说明主人是女生。小蝶接过这本笔记,随手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虽然潦草但很隽秀。

小蝶把手伸进书包摸了摸,又摸出一包餐斤纸、两支圆珠笔、几枚硬币、还有一小包口香糖,却没有皮夹子或任何身份证件,手指触到一个光滑的薄片,掏出一看是张光盘,装在常见的塑料盒里。

最后仔细摸了一遍,书包里还有个小夹层,一般这种包里都会有的。

夹层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她轻轻拉开了夹层拉链。

手指瞬间麻了一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苍蝇般从书包里飞了出来。

其实就是一群苍蝇。

不,是一堆苍蝇!从书包夹层飞出来,密密麻麻地扑向两个女生。小蝶和双双吓得尖叫起来,在半地下的小仓库里乱窜,而那一大堆苍蝇,也跟在后面不亦乐乎。

双双第一个冲出去,小蝶紧跟在后面,两人根本不敢回头,生怕苍蝇飞到眼睛里。迅速跑出寝室楼,一直冲到几百米外。在明亮的路灯照耀下,她们总算停了下来,幸好周围还有过路的学生,后面已没有苍蝇踪迹了。

双双拉着小蝶的手惊魂未定:“我差点给你吓死了啊,你给我看的重要东西,就是一书包的苍蝇?”

“对不起。”

“算了,早点回寝室吧。”双双理了理跑乱了的长发,“别疑神疑鬼的了。”

手拉着手向女生宿舍走去,但她们住在不同的寝室楼,就在岔路口道别了。

小蝶一个人站在夜色里,越发感到不安。神秘的书包,依然躺在底楼仓库;还有那些可怕的苍蝇,又飞到哪去了呢?

尚小蝶回到寝室楼,在底楼徘徊了片刻,终于又来到小仓库门口。小心翼翼把头探进去,红色书包还躺在桌子上,至于那一大堆苍蝇,早就不知去向了。

走进仓库仔细查看一遍,确信刚才没其他人进来。桌上摊着书包里摸出来的东西——英语四级教材、《荒村公寓》、课堂笔记本、手机、餐巾纸……

还有一张光盘。

手指轻触外壳表面,心里隐隐有种冲动。她打开盒子,取出一张标准大小的光盘——背面没有文字,只是一片白板;正面则是金色的反光,照出了小蝶的脸。

这面“镜子”里藏着什么?是一个软件?还是几百张照片?或是一部美国恐怖片?

刹那间她已作出了决定。

6月6日晚上20点05分

怀揣着神秘光盘,尚小蝶回到了女生寝室。

窗户半开着,宋优趴在电脑前上网,曼丽在角落里跟谁通着电话,这时候白露大概还在图书馆里,田巧儿自然又被追她的男生请出去玩了。

宋优懒洋洋地抬起头:“你到哪儿去了?”

“啊,没什么……”她实在不敢把书包的事说出来,“晚上出去散了散步。”

曼丽没感觉有人进来,好像小蝶变成了一个隐形人——有时她还期望自己真能隐形。

尚小蝶出去洗漱收拾了一下,便早早爬到了上铺。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把那张神秘光盘送入了驱动器。

下铺的宋优把灯关了,她习惯在黑暗里上网。曼丽也没了声音。寝室恢复了寂静,只有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发出幽幽的荧光,照亮了尚小蝶苍白的脸。盘腿坐在高高的上铺,就像高大神龛上的塑像,双膝间是笔记本液晶屏。

她先用杀毒软件扫描了光盘,再进入DVD驱动盘,光盘里仅有一个文件,是avi格式的视频文件,容量80MB——不太可能是一部完整的电影。

手指停在鼠标上有些犹豫,但还是颤抖着点击了播放。

视频播放器打开,设置为全屏模式,液晶屏立时变成了一团混沌。

同时电脑里放出了奇怪的声音,她赶紧戴上耳机接线。声音变得清晰多了,好像是几个人在说话,还有某种机器运行的沉闷声……

经过惊心动魄的23分13秒,终于看完了本书开头的这段视频。

手里这张神秘光盘,如镜子照射着她的脸——光盘来自一个暗红色的女式书包,而那书包又来自“幽灵小溪”边的荒草地。清晨那只“美女与骷髅”的蝴蝶,指引她找到书包,并将她拖进了一个更大的漩涡。

小蝶将光盘藏进枕边的抽屉,关掉笔记本电脑,今夜不想再被恐惧绑架。

摘下眼镜在铺上躺平,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愿明早醒来把一切都遗忘。

今天,只是《蝴蝶公墓》故事的开始。

明日悬疑将继续……

“别害怕,之所以我们会恐惧,只是因为‘黄泉’、‘九泉’之类的词罢了。其实有黄泉九路,就一定有八路、七路,笔直开过去就会找到出路的。”

“不管是哪一路,总之都是‘黄泉路’!”

女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地狱的第19层》里写到过这个路名!”冰雨说话了,她把镜头对准路牌上的字,“没想到真有这条‘黄泉九路’,我们来到小说里写到过的地方了!”

“不会搞错吧?怎么开到这鬼地方了。”

“确定左转吗?”

越野车里有两女一男,坐在后排的女孩端着DV,用夜视模式摄下这一切。

突然,前排的女孩回头喊道:“冰雨,你快看!我们晚上9点钟就经过这里了,现在还在这鬼地方转圈——开进黑煞阵了吧?”

越野车里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黄泉九路?”

小伙子对长发女孩忿忿地说,“快到家了?这就是你的家吗?”

后排的女孩叫冰雨,立即喊道:“等一等,看看路牌!”

男人本来已经开过去了,也马上刹住车,把车倒回去几米。

男人终于暴怒了:“你再敢说一句,我就对你不客气!”

这气势终于让她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越野车在午夜的路上开着,DV画面也稳定了许多,只有发动机在轰鸣。挡风玻璃上的雨点越来越密,雨刷像扇子一样刮来刮去。这样的野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古老的奇怪传说。

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回过头来,脸庞居然是暗绿色的——原来夜视灯正对着她,女孩长得还不错,长发围着20岁的脸颊。

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大光灯照着双向四车道的路,两边是郊区的绿化带。十字路口既没有红绿灯,也没有路牌。开车的小伙子放慢车速,犹豫间做出了选择。

前方,灯光渐渐亮起,路边出现了一些厂房,还有些高楼隐藏在夜色中。

“快到家了吧?”前排女孩忍不住问。

突然,车前灯扫过一个路牌。

命运,犹如眼前没有尽头的路。

子夜0点整。

车窗外是茫茫黑夜,只有零散星光点缀。对面偶尔开来一辆卡车,灯光晃过,令人目眩。这辆3.0的越野车一路颠簸,后排的数码摄像机也晃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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