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第四层 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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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来,她一直住在这栋破旧的楼房里,每天凌晨偷偷跑出工厂,去外面的荒地捡垃圾,到废品回收站换钱,晚上悄悄回来过夜,多年来竟也攒下一笔收入。这是工厂的禁区,没人胆敢踏入此地,也没人知道她的存在,就算偶尔被半夜值班的工人看到,因为那张欧洲老太婆的脸,反而加剧了厂里闹鬼的传闻。

这里是“鬼美人”秘密的栖息地,每当傍晚会出现许多奇异的蝴蝶,它们早已在此繁衍了数十代。所以,与其说这是“蝴蝶公墓”,不如说是“蝴蝶天堂”。

在这与世隔绝的“蝴蝶谷”中,她一直与“鬼美人”们和平共处。她从来不会伤害这些蝴蝶,而蝴蝶们对她也非常友好。

她身上有八分之一的俄罗斯贵族血统。

此刻再也不没有忌讳,她颤抖着扑在外婆怀中,轻声呢喃着:“如果……如果……妈妈知道了……该多好啊……”

在这“蝴蝶公墓”荒凉的夜晚,竟突然变得温情脉脉。20年来自己心里的委屈,还有九泉之下妈妈的遗憾,全都化作放肆的眼泪,打湿了三尺之下的黄土。

在外婆的怀抱中,尚小蝶又一次沉睡了过去。

6月21日子夜0点01分

“蝴蝶公墓”二楼。

尚小蝶悠悠地醒过来,眼皮上有烛火在跳舞,那蝴蝶花纹的长袍还在摇摆,半透明的眼球离她越来越近,似乎要轻吻她的嘴唇。

她从席子上跳起来,双眼兀自瞪大,却再也看不到那个人。

依然在这间屋子里,窗外一团漆黑。写字台上燃着根蜡烛,外婆也不知去哪里了。

小蝶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脚下的木地板发出闷闷的声音。这是当年伊莲娜的闺房,如今外婆隐居的小屋。

真是奇特的经历,第二次闯入“蝴蝶公墓”,居然平生第一次见到了外婆。原来她注定与这里有缘——墓碑上的伊莲娜,竟是自己的曾外祖母!

又想起昨晚神奇的经历,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她见到了年轻时候的伊莲娜,她们甚至紧紧地抱在一起——伊莲娜知道她就是自己的曾外孙女吗?

或许,所谓的“蝴蝶公墓”,都是因她们家族而起,也将因她们家族而灭亡吧。

肚子饿了,从早上起就没吃过东西。她在写字台下找到背包,里面装了矿泉水和蛋糕。看着烛光照耀的房间,她想起了达•芬奇的名画《最后的晚餐》——不,应该是《最后的宵夜》!

吃好收拾完,她走到房间门口,对着黑暗中的走廊喊了一声:“外婆?”

声音在破楼传出很远,又柔柔地弹回来。尚小蝶回过头,一片鲜艳的东西扎进了视线。

一只蝴蝶!

子夜的天使“鬼美人”,悄然飞进窗户,停在写字台的烛光下。

小蝶越来越喜欢这个小东西,她蹑手蹑脚地走近写字台,弯腰坐在蝴蝶面前。它居然老老实实没动,只是翅膀上的美女与骷髅依次交替。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鬼美人”,它却知趣地扑扇起来,摇摇摆摆飞到门口。她快步追了上去,顺便抓起一枚手电筒。

来到黑暗虚空的走廊,手电光束照出前面几米。蝴蝶如幽灵一闪而过,又隐入了阴影中。她继续向前追去,没走几步已来到“过街天桥”,扶着摇摇欲坠的栏杆,门洞里寂静地如同地狱。她仰头看看天棚,一轮弯月正模糊地挂在头顶。月光被蒙尘的玻璃稀释,轻轻柔柔地落到眼底。

像身处黑夜的峡谷,中间只有一道吊桥相连。她伫立在桥上,等待一个心上人儿到来。

“鬼美人”却不见了。

忽然,对面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像什么东西碰撞了一下。端着手电穿过“天桥”,进入对面楼道。那声音还在继续,宛如“蝴蝶公墓”的梦呓,抑或墓地夜行的吸血鬼?

转过几道回廊,依靠手电打出的光束,她已完全分不清方向,就连回去的路也不见了。

地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如精灵在光束中跳舞。尚小蝶又向前几步,推开沉重的房门,发现自己已彻底迷路。

但那声音还在继续,好像与她对应着,她大声叫起来:“喂!有人吗?”

几秒钟后听到了自己的回声,她又向前跨了一步,突然脚下的地板断裂开来——或许是年久失修木头腐烂,总之她整个人都掉了下去。

身体一下子又虚空了,在半空中自由落体的刹那,她想到了黑暗中飞翔的蝴蝶。

耳边呼啸过尘埃与木屑的声音,破碎的木板打在她身上,从二楼一直摔到了底楼。

然而,小蝶并没有摔在地板上,而是落到了一个活动的物体上。

同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腰,接着便听到一声男人的大喊,便随他一同倒在了地上。

幸好她压在了那人身上,那人就好像遭到了“轰炸”,倒在地上喘不过气来。手电筒也不知道到哪去了,黑暗中她滚到了一边,伸手摸了摸那个人的脸。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蝶,是你吗?”

居然是庄秋水!

“是我!”

她激动地抓住他的脸,一双有力的手也揽住了她的腰。虽然在密不透光充满灰尘的屋子里,他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但能隐隐发现闪烁的目光,还有心跳的脉搏和温度。

又一次近距离面对,交换彼此口中的呼吸,泪水又充盈着她的眼眶了。在这黑夜的“蝴蝶公墓”,他们第二次以特殊的方式相逢。

不管是在地狱还是天堂,两两相对已经足够。

庄秋水忽然咳嗽了一下,这里的灰尘太多实在吃不消。两人艰难地站起来,蒙住嘴巴和鼻子,向黑暗深处摸索。推开一道腐朽的房门,月光就洒在窗台上。旁边还开着一道小门,他们快步冲出门去,走出封闭的屋子,抬头就是神秘的夜空。

总算可以大口呼吸了,就像浮出“幽灵小溪”的感觉,庄秋水又把她搂在怀中:“我就知道你在这!”

小蝶激动地点点头:“你是来救我的吧?”

他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现在需要被拯救的人——是庄秋水自己。

下午,从档案馆出来已经5点了。他尽快回到学校,依然没有尚小蝶的消息。再给她打电话,仍然是关机。

那个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已回到“蝴蝶公墓”!

自从上次从“蝴蝶公墓”出来,庄秋水已发誓再也不去那里,何况这些天从档案里,又知道了70年前的惨案,那可怕的地方当真是地狱的入口!

然而,如果尚小蝶真的在那里呢?

为了小蝶,他必须要去那里,也为了拯救自己。

也许,“蝴蝶公墓”最后的谜,今夜就能够解开!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踌躇到晚上10点,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带上手电筒和矿泉水,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经纬九路。

但司机死活不肯去,说那地方晚上很不安全,而且根本就没生意,还得空车开回市区。庄秋水只能先付100块钱,又拿出学生证证明自己是在校大学生,绝非半夜劫道的抢匪。好说歹说司机才答应,载着他疾驰向传说中的“黄泉路”。

深夜赶到苏州河边的工厂,虽然小时候来过很多次,但半夜造访还是头一回。他也准备了手电筒,穿过午夜空旷的草地。大着胆子走过墓地,真的有鬼火在燃烧——人骨的磷质在夏夜的物理反应吧。

走进“蝴蝶公墓”的门洞,打着手电进入旁边一道小门。在黑暗曲折的楼道里,手电突然灭掉了,他如无头苍蝇般乱转,直到头顶的木板碎裂,“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他要寻找的尚小蝶,就这么摔在了他身上。

此刻,如水的月光覆盖着他们,背后就是那堵巍峨的许愿墙。

“今夜,我不想离开这里。”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什么,似乎希望他也能留下来。

“既然我已经来过这里,也不会再害怕什么——只要与你在一起。”

听到庄秋水的最后一句话,小蝶嘴唇颤抖着微微翘起,这是她一个月来最甜蜜的微笑。

于是,她拉着他的手,走进了写着“女宿”的那道门。

虽然胳膊和后背还很疼,庄秋水还是感到很兴奋,黑暗中踏上古老的楼梯,眼前是个精灵般的女孩身影。

尽管没有光线照明,尚小蝶还是凭感觉摸到了房门,开门进去果然有烛光闪烁。

庄秋水惊讶地看着这个房间,才明白这里多年来一直有人居住,他指着钢丝床上的草席问:“你就睡在这里?”

“是啊。”

她无力地坐到席子上,姿态竟万分妩媚。

庄秋水忽然有些心动,但立刻别过头去:“已经凌晨了,你自己先睡吧,我再到四周去看看。”

她依然在看他,美丽的眼睛迷离诱人,让庄秋水的心跳迅速提升。他不断地深呼吸,控制自己的脉搏,柔声道:“请闭上眼睛吧,我的蝴蝶公主。”

尚小蝶听话地闭上眼睛,古老黑暗的房子里,只有庄秋水的背影在烛光下。

恐惧与幸福,两种潮水同时包围了她,缓缓侵入她的心底。

这是他们在“蝴蝶公墓”的最后一夜。

6月21日上午8点30分

早上。

乌云再度占据天空,经纬三路的公交车站,下来四个女大学生——田巧儿、宋优、曼丽,还有陆双双。

“这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

宋优紧张地环视四周,只见到破旧的工厂和即将建设的工地。路边没多少行人,一辆辆卡车呼啸着驶过。

昨天已研究了整整一晚,今天做好了一切准备,个个装扮得像野外探险,踏上了前往“蝴蝶公墓”的旅程。

现在,田巧儿拿出指南针比划了一下,确认了东方。昨天跟踪的路线还很清楚,为了避免迷路,她还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标记。很快她们就找到了“海角灯泡厂”的大门,田巧儿按照记忆带着大家进去,果然看到了“黄泉九路”的路牌。

曼丽突然慌张地说:“算了,我们别往前走了,光看这路名就吓死人了。”

“傻丫头,我们都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要前功尽弃吗?”

田巧儿笔直向前面走去,宋优和陆双双也紧跟在后面,曼丽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宋优突然插了一句:“如果‘蝴蝶公墓’真能许愿的话,你们会许下什么愿望呢?”

田巧儿先回答了:“这个我早就想过了,我想今年能够得到拍广告片的机会,明年拍电视连续剧,后年就去香港拍电影!”

“好俗啊。”曼丽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我的愿望,第一是让贫穷的孩子不再失学,第二是让巴勒斯坦难民有家住,第三是让伊拉克不再打内战——”

“第四是世界和平!”宋优帮她说出了下面的话,“哎呀,曼丽啊,你能不能正经一点,说出你的真心话吧!”

曼丽的声音又低沉了下来:“好吧,我说实话。最近爸爸公司生意不好,欠了银行几百万的债。爸爸压力很大,身体也很不好,我希望爸爸的公司能尽快好起来,身体恢复健康。”

“好,我相信你。”宋优拍了拍她的肩膀,“该我来说愿望了——我一直想去美国读书,希望明年能得到哈佛的奖学金!”

3个同寝的女生都把愿望说完了,只剩下陆双双还没有开口了。

双双忽然停下来,看着眼前的黄泉路说:“我的愿望很简单——让庄秋水回到我身边。”

她继续阔步向前走去。

目标:蝴蝶公墓

6月21日上午8点50分

“蝴蝶公墓”二楼的房间。

尚小蝶在柔光中睁开眼睛。身下依然是钢丝床的草席,头顶是黑暗的天花板,窗外矗立着巍峨的高墙。

“秋水!”

她紧张地喊出来,害怕这只是一场梦,子夜意外相遇的庄秋水,不过是庄周梦见的蝴蝶。

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她的庄秋水回应。走到写字台前,蜡烛已经不见了。真是一场梦?痴痴地走出门外,昏暗的走廊里什么都看不清。外婆还没回来吗?

小蝶走到“过街天桥”上,幽深的门洞里寂静无声,她大声喊了一下:“喂!有人吗?”

等待了几秒钟,除了自己的回声外,还听到了庄秋水的声音:“我在这儿!”

声音是从对面传来。她的心里一阵兴奋,原来那不是梦,他依然在她的身边。

飞快地跑过“天桥”,冲进黑暗杂乱的走廊。突然,身边一道房门打开,露出了庄秋水的脸。

小蝶走进房间,这是间办公室的样子。有张古老气派的办公桌,一个庞大的书架,但上面一本书都没了,还有个典雅的壁炉,里面积满了垃圾和灰尘,当年的冬天一定很暖和。

庄秋水的眼圈还有些发红,他靠在办公桌上说:“我看到你睡着以后,就拿着蜡烛,出去检查其它房间,希望能找到有用的线索,于是找到这里过了一夜。”

他指了指窗边的竹躺椅,已经被他擦干净了,夏天人们常睡在这上面。

小蝶皱了皱眉头:“你看到外婆了吗?”

“外婆?”

“一个长着欧美人面孔的老太婆——昨天我才第一次见到她。”

随后,她用10分钟的时间,把外婆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庄秋水。

庄秋水听完后目瞪口呆,一切的往事都串联了起来:“你是伊莲娜的后代?”

“应该算是曾外孙女吧。”

“上天的注定?”他激动地搓着双手走来走去,“伊莲娜的女儿就是你的外婆——而你的外婆和你的妈妈,还有你自己——你没有注意到吗?在你们祖孙三代人的身上,都有一些显著的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你外婆少女时不漂亮,你过去也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我相信你的妈妈曾经也是如此——而你们变得漂亮,都有一个共同的契机,那就是来到了‘蝴蝶公墓’!对,你妈妈也一定来过‘蝴蝶公墓’,否则她曾经的男友,也是宁教授过去的同事,又怎么会得到‘鬼美人’标本呢?”

小蝶的嘴唇在颤抖:“你是说这些都是遗传造成的?”

“没错!一切都拜卡申夫这恶魔所赐。根据档案记录,他给伊莲娜注射过带有‘鬼美人’病毒的血清,导致她难产而死,这种病毒是可以遗传到下一代身上的——你的外婆和你的妈妈,包括你自己,身上都带有伊莲娜的病毒基因——你们并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人类与蝴蝶基因的混合体!”

“一半是人,一半是蝴蝶——‘半蝶人’?”

“半蝶人?”庄秋水眯起眼睛想了想,“这个词真是太贴切了!对,伊莲娜的后代都是‘半蝶人’。尚小蝶,你也是一个‘半蝶人’。”

她却靠在庄秋水身上,声音柔得如同丝绸:“我喜欢这个特别的名字。”

庄秋水轻轻抓住她的手,管她是“半蝶人”还是“半兽人”!他低下头想了片刻,许多疑问都想通了:“这就是卡申夫的院长办公室,他曾潜心研究‘鬼美人’多年。发现这种蝴蝶翅膀的鳞片里含有一种特殊的病毒,可以融化在空气中。”

她仰起头看看墙壁,似乎还能看到那张邪恶的脸,接着颤抖着问:“这么说我们都已经中毒了?”

“‘蝴蝶公墓’是‘鬼美人’的栖息地,这里的空气也是有毒的。凡进入‘蝴蝶公墓’的人,大量呼吸这种空气就会中毒!严重中毒会伤害人的大脑,产生各种奇异的幻视与幻听,损害人的中枢神经。虽然‘鬼美人’不主动攻击人类或其它动物,但只要人们胆敢伤害它们,或伤害它们认为要保护的人,它们就会果断地实施攻击——”

“卡申夫就是死于‘鬼美人’的突然袭击?”

“嗯,就像有毒的胡蜂对人的攻击,也会造成惨不忍睹的伤害。我终于明白了孟冰雨的死因——她捕获了‘鬼美人’的活体,所以遭到‘鬼美人’攻击。也许是她捕获的蝴蝶脱逃了,也许是其它蝴蝶来救同伴。”

小蝶霎时也想到了:“地点就在‘幽灵小溪’,现在可以想象:她当时在拼命地挣扎反抗,书包掉到了草地上。当她退到河边时,一只鞋子又掉在了岸上,最后整个人落水。”

眼前幻化出那幅可怕的场景,一年后孟冰雨化作白骨,被水草缠绕在深深的河底。

“要错就错在70年前,根本就不该有这个‘蝴蝶公墓’!”庄秋水的语气又软了下来,“也错在孟冰雨太想得到‘鬼美人’了——25万美元,对任何人都是很大的诱惑。”

“白霜的死也是同样原因吧。”

她想起故事开头看到的那个视频,白霜居然自称‘鬼美人’,接着镜头里出现了许多黑色的小东西,大概就是一些特别的虫子?

“也许她破坏了‘蝴蝶公墓’,或伤害到了‘鬼美人’。蝴蝶们对她实施了报复,所以她脸上有血迹和伤痕。至于汽车里出现的小虫子,其实都早已潜伏在她衣服里了,一旦受到刺激就会跑出来,酿成了车祸惨剧!”

“她的妹妹白露呢?我亲眼看到她的喉咙里,有一个巨大的虫卵。”

“那是‘鬼美人’的虫卵,也许白露吸入了不干净的空气,里面含有肉眼看不到的虫卵。这种虫卵一旦进入人体,就能迅速生长变大,孵化成虫之日,就是宿主窒息死亡之时。”

还有小蝶的出生,那也是庄秋水妈妈一辈子的恶梦——尚小蝶的妈妈祝蝶,23年前想必也进入过“蝴蝶公墓”,与她的男友一起发现了“鬼美人”,后来男友神秘死去。两年后祝蝶嫁给了尚小蝶的爸爸,“鬼美人”虫卵在她体内潜伏。随着尚小蝶的出生,虫卵孵化而出,导致祝蝶难产而死!

对,小蝶在母亲的腹中,就与“鬼美人”虫卵一起长大。包括蝴蝶在内的大多数昆虫,幼虫期都异常难看,但是,蝴蝶会在蛹的阶段之后,羽化为大自然最漂亮的生命——正如小蝶现在的变化。而进入“蝴蝶公墓”,大量吸入带有“鬼美人”病毒的空气,就是她从丑陋的虫子,变成美丽蝴蝶的催化剂!

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一切都因为“鬼美人”。

这就是尚小蝶身体的秘密,庄秋水抚摸着她的脸。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是与“鬼美人”共同孵化出来的。

她是蝴蝶的姐妹,蝴蝶的公主,蝴蝶的女王。

或者,她就是半个蝴蝶。

半蝶人

“最后一个问题——那天清晨,‘鬼美人’怎么飞到我寝室里来的?”她想起了这个故事最开头的疑问。

“也许,你身上有种吸引它们的气味。‘半蝶人’的遗传基因与常人不同,有某种常人闻不到的气味,但蝴蝶却可以闻到。”

小蝶苦笑了一声:“所以我从小就与虫子有缘吧。”

“这不是靠近苏州河吗?而‘幽灵小溪’正是苏州河的一条支流,‘鬼美人’很容易就能沿着苏州河,飞进隐蔽的‘幽灵小溪’,再找到你的寝室。”

全部说完,他声音都有些哑了,小蝶真想现在就给他端杯热咖啡来。但庄秋水还是要说:“你是半蝶人,但我不是——可我早已经中毒了。”

尚小蝶受不了他的眼神,靠在他肩头:“不!我会保护你的!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突然,庄秋水说:“听——下面有动静!”

6月21日上午9点10分

田巧儿、宋优、曼丽、陆双双。

迎面就是苏州河了,田巧儿指着旁边的小门说:“昨天上午,尚小蝶就是从这进去的。”

门牌是“经纬九路1999号”。

陆双双第一个钻进栅栏,其他3个女生也跟着进去。

“啊,就像是垃圾场!”

她们看着眼前荒凉的景象,不禁一个个哆嗦起来。田巧儿冲在最前面,大踏步向野草丛中走去。宋优担心地问:“草里会不会有蛇呢?”

“放心吧,不会有蛇的。”其实,双双说这句话时,心里也完全没底。

4个女生排成一条长队,依次穿过野草中的小径,乌云覆盖着漫长的旅程,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却还要装出一往无前的架势。

终于,她们看到了一道长长的围墙。

“啊,已经走到头了,我们是找错地方了吧?”曼丽害怕地看看四周,“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担心这种地方会有强盗出没呢。”

“别怕,我们有四个人呢。”

田巧儿沿着墙根走了几百米,忽然发现了那道小门,赶紧把大家都叫过来。

还是她第一个走进了门里,迎面却看到了一排排墓碑。当4个人都走进墓地时,她们全吓得面无血色。宋优尖叫了起来:“蝴蝶公墓?”

“镇定!”

陆双双走到了最前面,和田巧儿手着手,宋优和曼丽则颤抖着跟在后头。

战战兢兢地通过墓地,来到最后的禁区——叶卡捷琳娜医院的门洞。

4个女生背后都已布满了冷汗。面对着幽深未知的门洞,曼丽终于忍受不了了:“不,我不能再进去了,我要回家了!”

双双安慰她说:“我们就快要到了。”

“如果里面真是‘蝴蝶公墓’的话,那我就更不敢进去了!”曼丽后退着摇着头,“进去的人都会死的!”

后退的她正好踩到了卡申夫的墓碑,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宋优急忙把她扶起来,而曼丽已经大声哭了出来。

田巧儿轻蔑地说:“你哭吧,一个人留在墓地里好了,我们可要进去喽!”

听到要一个人留在墓地,曼丽就害怕得不行了,而且她一个人也完全不认识路,根本不可能走出去的。

于是,她只能乖乖地跟在田巧儿身后,抓住她的背包带往前走,生怕随时会走丢了。

陆双双仰起头看着门洞,心里也在盘问自己:真是“蝴蝶公墓”吗?

徘徊了几分钟,4个女生还是走进了门洞。

某个声音似乎从地下传来——

欢迎光临“蝴蝶公墓”

6月21日上午9点40分

尚小蝶也听到了!

在叶卡捷琳娜医院二楼的院长办公室里,庄秋水和她一同侧耳倾听,果然有某种声音从外面传来。

难道外婆来了?小蝶走出房间,回到“过街天桥”上,庄秋水也跟在后面出来了。

这时下面传来一声尖叫:“有鬼啊!”

小蝶低头再向“天桥”下面看去,天棚洒下模糊的光线,照出门洞里的四个人影。

“他们是谁?”

庄秋水也紧张地扑在栏杆上,脚下的木板发出“嘎嘎”的声音,似乎难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下面4个人影也在颤抖,好不容易缓缓走近几步,以为“天桥”上是鬼影吧。

突然,小蝶喊出了一个名字:“双双!”

门洞里的陆双双睁大眼睛,又走近几步惊呼道:“天哪,上面的人是尚小蝶!”

庄秋水心里也是一紧,她们怎么会来了?

4个女生围拢在“天桥”下面,仰望着桥上的尚小蝶和庄秋水。当双双发现那男子竟是庄秋水时,心里的恐惧刹那变成了愤怒,自言自语道:“看来这里果然是‘蝴蝶公墓’,你们居然到这来偷情了!”

“别过来!”庄秋水对她们大喊着,“这很危险,赶快离开!”

田巧儿看着她们,忿忿地摇头:“不能让你们独占这个好地方,人人都有机会进入‘蝴蝶公墓’许愿。”

“你们错了,这里根本不能许愿的。”

庄秋水把头探出“天桥”,声嘶力竭地向下面喊。

“谁信你的鬼话!”宋优向上面喊道,“这又不是你的地盘,我们进去了!”

说着她领头就往里面冲,田巧儿和双双紧随其后,曼丽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

小蝶大声地说:“曼丽,别进去!”

曼丽仰着头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前面的田巧儿,却见到了一副鄙视的眼神,她低下头说:“不,我不是胆小鬼。”

然后,曼丽也穿过了天桥。

“不!”

小蝶和庄秋水在“天桥”上转了一个方向,只见4个女生已穿过门洞,走进了“蝴蝶公墓”的天井。

“一定要拦住她们!”

两人越过“天桥”,冲到对面“女宿”昏暗的走廊,跑下古老的木板楼梯。

此刻,小蝶的4个同学不但找到了“蝴蝶公墓”,还来到传说中的“许愿墙”前。巨大而沧桑的高墙撼人心魄,仿佛能迎面压倒她们。

宋优摸着斑驳的墙体,几乎贴着墙缝说:“这里能许下心愿吗?”

忽然,墙上多了一只蝴蝶,美女与骷髅正在翅膀上交替着——鬼美人。

曼丽睁大了眼睛赞叹道:“天哪,这蝴蝶真的好奇怪。”

“我在‘幽灵小溪’边见过它。”

双双伸手去抓蝴蝶,“鬼美人”轻巧地闪了过去,摇摇摆摆飞向旁边那扇小铁门。

她们跟着蝴蝶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小蝶的叫声:“不要,不要进那扇门!”

然而,小蝶的警告更激起了她们的好奇心,双双第一个推门进去,其他3个女生也跟在后面。

终于,最后的大门为她们打开,满目都是鲜艳的夹竹桃花——中间却是一座坟墓。

“蝴蝶公墓?”

田巧儿颤抖着说出了最重要的这句话。

时间刹那凝固了,这孤独的墓冢,竟如万花丛中的小屋,是否有蝴蝶仙子寄居其中?

这就是“蝴蝶公墓”:城市最隐秘的禁区,传说中“鬼美人”的家园,庄周最浪漫最恐惧的梦境,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归宿地……

她们都被震慑住了,走到孤独的墓碑前,看着那幅镶嵌着的黑白照片——

“啊,真漂亮的外国女人!”曼丽几乎伸手去抚摸陶瓷相片了,“底下刻的是什么字?”

宋优仔细看着说:“奇怪,好像是俄文字母。”

“不要碰它!”

尚小蝶也冲进门里,对4个同学大喊道——这是伊莲娜的坟墓,她的外曾祖母的坟墓,绝不容许别人随意触摸。

“看,那只蝴蝶又出来了!”

陆双双指着坟墓上方,一只“鬼美人”正翩翩飞舞,似乎在挑衅着她们。双双大胆地走到墓边,伸手要抓那只蝴蝶。

“鬼美人”立时飞进了坟墓——原来在长满青草的坟墓顶端,隐藏着一个圆形的洞穴。

双双趴在洞口往下看了看,惊呼道:“里面有许多蝴蝶呢!”

这就是最终许愿的地方吧?她竟伸手去掏洞里的蝴蝶——最最致命的一刻。

“不!”

后面的尚小蝶冲上来要拉她,却被田巧儿和宋优拼命拦住了。这时,庄秋水也冲了上来,再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用力地推开了田巧儿,又把双双从坟墓上拉了回来。

正在他们打成一团时,坟墓里传出奇怪的响声——就像海底女妖的歌声,或梦中幽灵的*,透过圆形穹顶的共鸣,从墓顶的洞穴里穿越而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蝴蝶公墓”,听着那来自地狱的声音越来越响——难道坟墓里的人复活了?

尚小蝶紧捏着拳头,指甲深深掐破了皮肤,庄秋水也后退了几步,他们静静地看着坟墓出口,等待一个叫伊莲娜的女子出现。

在生命中最长的几秒钟后,他们没等到香消玉陨的俄罗斯美人,却等来了不计其数的“鬼美人”。

蝴蝶——成千上万的蝴蝶,如同喷发出活火山口的熔岩,从坟墓顶端的洞口飞了出来。

须臾之间,它们发出鼓噪的声音,剧烈拍打着各自的翅膀,来自地狱的怒吼震耳欲聋,几乎能震碎所有的玻璃。在高墙与夹竹桃的狭窄空间内,天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鬼美人”,它们鲜艳夺目的身体上下翻飞,简直如蝗灾般铺天盖地!

鬼美人在尖叫……鬼美人在狂欢……鬼美人在复仇……鬼美人……鬼……美……人……

乌云越来越密集,已把整个天际覆盖。上午10点的天空,竟暗得如同傍晚6点。

或许,一场滂沱大雨即将倾泻下来!

成千上万的蝴蝶们,聚集成密集的阵形,几乎把最后的昏暗光线都遮住了——他们已经全部被包围了,整个“蝴蝶公墓”就像陷入了黑夜。

小蝶呆坐在地上,似乎正置身于黑暗的影院,眼前展开一副巨大的环幕电影。千万只蝴蝶聚集成幕布,暗绿色的“幽灵小溪”从这幅银幕上浮起,绽开无数朵夹竹桃花,孟冰雨的书包孤独地躺在草地中,无数彩色的光影波浪般起伏,齐声唱出“世界末日”的歌谣,奏响地狱最后一支交响曲。

这景象让大家都吓呆了:田巧儿双膝跪在地上,惊慌失措地祈祷上天宽恕;双双则拼命挥舞着双手,可笑地想要保护自己的脸;宋优的眼镜被震碎了,她像瞎子一样在地上摸着;而曼丽早就吓得瘫软在地上了,她哭泣着抱紧小蝶的腿说:“WOW,你救救我们吧,只有你能救我们!”

突然,电影进入了第二幕,“鬼美人”露出凶恶的面目,再也见不到美女的那面翅膀,放眼望去全是森严的骷髅。

宋优和双双都发出了尖叫,然而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年轻的一男五女只能聚拢在一起,等待那最后时刻的到来。

庄秋水勇敢地伸出双手,挡在大家的最前面,他终于明白这座坟墓里的秘密!

这既是伊莲娜地底长眠的所在,也是“鬼美人”们最后的老巢。自从这个地方荒废了以后,为了保护死去的伊莲娜,蝴蝶们栖息在她的坟墓中,许多年来一直秘密的繁衍。由于它们的神秘与毒性,使此地成为传说中最恐怖的“蝴蝶公墓”,也是城市里所有昆虫的指挥部。

但眼前的“鬼美人”实在太多了,它们平时都隐居在坟墓里,偶尔秘密地飞出去觅食,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现在,他们破坏了蝴蝶的安宁,居然窥探到“鬼美人”的老巢来了,而且可能伤害坟墓里的伊莲娜!

蝴蝶们真的愤怒了,公墓火山的爆发已不可遏制。就像被桶了马蜂窝的马蜂,它们全体出动保卫家园,也要保卫它们心爱的伊莲娜。

要是那么多“鬼美人”开始攻击的话,他们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全都将在这里死得很惨——也许“半蝶人”尚小蝶可以除外,

这时曼丽又惨叫了一声,原来旁边多了个黑色的鬼影子,走进一看却是欧美面孔的老太婆。

“外婆!”

尚小蝶冲到了老妇人身边,昨天才相认的祖孙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其实,外婆从未见过如此的场面,她也被满天的“鬼美人”惊呆了,她双手护着小蝶,要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外孙女。

但小蝶挣脱了外婆,飞奔到庄秋水的前面。

“你干什么?”

庄秋水伸手要拽她回来,但小蝶兔子似的跑得更快,一直跑到了坟墓跟前。

瞬间,一大群“鬼美人”把她包围了起来。

天空全是蝴蝶的翅膀,再往上是黑压压的乌云,白昼几乎已变成了子夜,远方似乎亮起几点星光,注定这将是最浪漫也最恐怖的夜晚。

某一首歌仿佛从天外传来——

打开传说中蝴蝶公墓/今夜灯火无比灿烂/你身着七彩蝶衣/走遍茫茫尘世翩翩飞舞/打开传说中蝴蝶公墓/但愿时间就此凝固/你我用翅膀祝福/走遍前生今世梦魂几度

是的,今夜她才是这的主宰。

她是这座城市的“蝴蝶公主”。

她是“鬼美人”们最圣洁的女王。

她是拯救人们的最后希望。

在蝴蝶们组成的围墙里,她痴痴地看着心爱的庄秋水,看着苍老白发的外婆,看着曾经最好的朋友陆双双,看着自己的室友田巧儿、宋优、曼丽。

她不愿不能也不肯看到他们遭到伤害!

无论爱着她的外婆和庄秋水,还是恨着她的那四个女生——所有的人都是无辜的,所有的蝴蝶也是无辜的。

而此时此刻,她来到“蝴蝶公墓”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他们,拯救蝴蝶。

即便毁灭了自己。

她回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伊莲娜正风情万种地对她微笑,一如歌剧院舞台上的蝴蝶夫人。

歌声在继续,她已作出了抉择。

尚小蝶绕到“蝴蝶公墓”旁边,抓着上面的青草爬了上去。

“不要啊!”

庄秋水拨看眼前凶猛的蝴蝶,奋不顾身地冲过去,陆双双和田巧儿也都彻底惊呆了。

然而,小蝶已坐在了坟墓顶端,蝴蝶的洞穴门口上。

地狱的大门前,千万只“鬼美人”围绕着她,仿佛给她穿上了一件鲜艳的“蝶衣”。

坐在高高的“蝴蝶公墓”上,她送给庄秋水一个微笑,嘴角无比甜美温柔,这是她一辈子最美丽的瞬间。

随后,她把双脚也放入蝴蝶洞穴中,在蝴蝶们美丽的陪伴下,纵身跳进了坟墓。

尚小蝶跳进了“蝴蝶公墓”……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眼前这个欧洲面孔的老妇人,是伊莲娜与中国男人生下的混血儿,也是自己的亲生外婆。只是由于命运的捉弄,就连妈妈也从未见到过她。

尚小蝶是“蝴蝶公墓”的主人——伊莲娜的曾外孙女。

听完这老妇人讲述的故事后,小蝶目瞪口呆了半晌,眼眶里早已积满了泪水,终于缓缓滑落下来了。

“你是我的外婆?”

老妇人点了点头,深深的眼窝里,竟也盈出了两滴热泪。

18岁那年的清明节,她偷偷去看母亲的坟墓,发现了一群奇异的蝴蝶——鬼美人。从此“女大十八变”,她在半个月内出落成了混血美女,常在街上被当作外国人,被人们围拢着赞叹美貌。正是中苏关系“密月期”,因为一半的俄国血统,她被保送去莫斯科留学。在苏联的大学毕业后,她回到上海工作,遇到心爱的男子结婚,这是1960年的事。

然而,那年适逢中苏关系恶化,俄国血统反而为她惹来了灾祸。因为在苏联留学过,加上父亲又是个资本家,她被污蔑为苏联间谍。最让她伤心的是,在她怀孕7个月时,丈夫为了自己前途,竟狠心地与她离婚,划清界限永不再来往。

1960年寒冷的冬天,她孤独地在医院分娩,生产过程中突然大出血,幸好那天医院接受献血,她及时得到了大量输血,终于侥幸保住了一条命,艰难地剖腹生下了一名女婴。

直到今年夏天的傍晚,她又一次看到了一个女孩大胆地闯入——这是宿命中的注定,她们必将在彼时彼地重逢。

是的,尚小蝶来到了她面前。

这时祝蝶刚结婚,是个美貌如花的新娘,女婿在银行工作。然而,她不敢与女儿相认,只是偶尔经过女儿家门口,从远处眺望美丽的祝蝶。她是从麻风村出来的,没有户口和身份证,几乎身无分文,如何才能让女儿相信呢?虽然,她没有得过麻风病,但人们对麻风村还有歧视,就算回到女儿身边,女婿也会嫌弃她的,其他人也会看不起祝蝶,甚至不会敢与她说话,女儿将终身背上沉重的阴影。

她不想连累女儿,宁肯自己无家可归。她回到伊莲娜的坟墓边——这座工厂的禁区内。小时候就知道这里有“鬼美人”,但经过20年“以毒攻毒”,她早已不再怕任何毒物。她住进“蝴蝶公墓”里的这栋房子,这也是她母亲从小长大的地方,曾经的叶卡捷琳娜医院。后来,她听说女儿因难产而死,唯一欣慰的是有了外孙女,名字叫——尚小蝶。

她的皮肤上发出奇怪的斑纹,浑身就像贴满蝴蝶标本一样。医生将她误诊为麻风病,强行送往南方某省的麻风村。刚出生的女儿被迫与母亲分离,送给一户没有儿女的夫妇收养。她留给女儿的只有一样东西——“祝蝶”的姓名。

她来到偏僻山区的荒凉村落——麻风村。这里居住着来自各地的麻风病人,有些人早已痊愈,却只能继续呆下去,因为没有地方愿收容他们。这里与世隔绝,交通不便,没人能自己出去。上面定期运送食物和药品,病人们自己种植红薯和蔬菜,麻风村居然也如桃花源一样,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他们永远过着单纯的生活。

终于,老妇人干瘪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宛如黑夜潜伏的野兽,一生的悲惨娓娓道来——

伊莲娜死后留下一个混血女儿。1950年,父亲带着后娶的妻儿及万贯家财去了香港。女儿留在上海的亲戚家,少女时代并不漂亮,身上有丑陋的胎记,人们都叫她“鬼妹妹”。但她知道母亲是个美丽的女子,常以泪洗面怀念从未谋面的母亲。

村里有个年逾古稀的老中医,发现她并没得麻风病,而是另一种奇怪的病,令他想起古代医书上记载的“蝶毒”。老中医每天采集毒胡蜂,用文火熬成汤药给她喝下。这古老的“以毒攻毒”用了整整20年,直到老中医寿终正寝,她身上的蝴蝶斑纹才全部褪尽,那些奇怪的症状也不见了。由于长期服用蜂毒中药,使她养成了极强的病毒免疫能力——就算被最毒的毒蛇咬到,也一点事都没有,简直成了百毒不侵之身。

80年代,麻风村解除封锁,而她生命中最美好的20年,已蹉跎在了这荒山野村。她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但已没有身份,户口也早被注销。虽然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香港,还是个亿万富翁,但她对父亲和弟弟都有怨恨,宁愿独自悄悄地死去。

几经周折后,她找到了自己的女儿——祝蝶。

6月20日夜晚19点50分

“蝴蝶公墓”楼上。

尚小蝶面对着老妇人的眼睛,有团绿色的火焰正在眸中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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