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进发

殷璃此时也才理解，原来今晚并不是以这里为堡垒！

是的，在《人类清除计划那部电影里，主角们的确是以自家为据点进行防守的，这也使得殷璃先入为主地展开了这样的设想。

想必外面那些人也同样如此。

果然，责任才是男人成长的原因。

殷璃也就此跟上队伍进了后院，举着吉小祥翻过了小院的栅栏，一路俯身溜边遁走。

在确认没人跟踪后，她才难得哼了一声：「不得不说，这种时候选择稳妥避战，是比血流成河更男人的决策。」

「？」李清明难以理解地回过头，「怎么可能避战，这只是糊弄帕鲁家族的弱智手段罢了，至于史自强，我一向做最坏的打算，默认他会很快找到我们。」

「啊？」殷璃不解道，「既然横竖会被找到，我们又折腾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终极无敌躲猫猫！」

「？？？」

「前面和史自强的对局有太多复杂的东西影响了，只有这一次是纯粹的对决，而在这场终极无敌躲猫猫中，史自强绝对，绝对猜不到我会躲到哪里，我会给他来

一个难以理解的终极埋伏，一次突如其来的血流成河。」李清明越说越期待，不禁狠狠点起了头，「我已经下了战书了，就算天黑了，所有人都回家了，我也依旧一动不动，绝不会被抓到，我相信史自强会明白的。」

殷璃当场两眼一翻。

妈的我在期待什么……

憋半天就这么一个屁！！

天黑了不回家原来是这个意思！

啊……太无聊了！人怎么能这么无聊！

如此暗骂之间，四人已经悄然无声地翻出了小区围墙，来到了浔龙境正门的街道上，这也正是他们初入秘境的地点。

李清明其实早想回到这里，只是碍于日程太紧，始终没机会。

眼前虽然是个机会，但时间也依旧紧迫，来不及细致探索，只够粗粗一扫。

首先，李清明瞄向了浔龙境的正门前，那些破产者的落地点。

可那里却没有任何坠楼的痕迹，地上也不见任何血迹，更别提什么尸体。

是被主宰收走了么？或是被享用了，又或者被捏成了某个无面销售？

然而不及多想，李清明便听到了那对情侣的呻吟声。

他快步走至近前，面带崇敬地端详起这对人体石柱。

他很快发现，永生】的诅咒并不代表永远健康。

随着时间的流逝，储耀和俞梦涵已经化为了半植物人的状态，只是面无表情且无力地呻吟着，即便李清明出现在他们面前，也并没有引起他们的任何反应。

从那对涣散的瞳孔来看，他们大概连视觉也已经失去了。

只是单纯地，永无止境地活着罢了。

或许这也正是对所谓永生的唯一诠释。

若是还有时间，李清明恨不得当场坐下临摹一套名为《永生的速写，但可惜他急着去藏身地点，因此只能暂时用记忆留住这画面了。

可正当他要走的时候。

「咦？」吉小祥从门前捡起了一张粉色的便签纸片，「这上面画着……红烧肉？是主宰留下的吗？是什么线索吗？」

其余三人忙也凑了过去。

的确，便签上的确画着一盘红烧肉，上面还冒着香气。

即便这只是一张非常简单的简笔画，但线条表达非常明确，将肥瘦的分层和颜色渐变展现得淋漓尽致，所以真的可以一眼认定红烧肉，吉小祥甚至当场吞了口口水。

又由于这些线条画得太过温馨，搞得李清明当场眉头一皱，好像一锅好好的秘境混进了一颗老鼠屎，说不上来的难受。

殷璃则已摸着便签研究完毕，快速说道：「这不是秘境的造物，是某个人从外面带进来的。」

「怪不得。」李清明当场舒服了回来，扭头便走，「破玩意儿。」

而殷璃握着便签片刻，终也是无法说服自己收纳这种破玩意儿，便也还给了吉小祥：「确实没什么用，你留着解馋吧。」

「啊？这不越看越馋……」

「那就扔了吧。」

「别别别，还是留着吧。」吉小祥说着赶紧接过了便签，又看了几眼后才咽着口水塞进兜里，「总感觉，画的人真的很用心，不然怎么能一眼就看出是红烧肉呢。」

「的确，我看着也很不忍心扔掉。」叶浅在旁正色道，「可是凤雏，你随身带着这个，不就相当于要老色批拿色图当手机桌面？身体受得了么？」

「啊……怪不得张青依不理你了，你真的好下头！」

「别！怎么又提她，我刚缓过来。」

……

8：58：47。

新海市南的纵向公路上，黑

色的SUV被早高峰堵了个死，纵是K怎么按喇叭都再难穿行。

「哎呀什么时候普及飞行器啊！」K又烦躁地拍了下喇叭，「这要是GTA我早撞到目的地了……哎一提这个就烦……GTA6怎么还没出！」

后方，巴迪亚也才擦了擦嘴，一脸祥和地凑了上来。

「爬爬爬！一天到晚看那些烂梗只会毁了你！」K烦躁地挥了挥手，看向了导航，「本来以为两三分钟就到的，这下有的拖了。」

「没事。」白昼摆弄着手机道，「本来也是闲着没事的调查，就算我们不去，AI也很快就能确认红衣女人的身份，与她相比，我现在倒觉得……史自强更有趣。」

「哈？」

「刚刚AI发来了史自强进一步的分析报告。」白昼点着手机嘟囔道：

「首先，抵押的房产是在他母亲的名下，贷款时是他母亲亲自进行的现场授权，所以并非史自强瞒着父母偷偷贷的。

「其次，这笔钱也并未流向看不见的地方，而是为史自强的父亲购买了最前沿的癌症特效药。

「最后，邻居和亲属们都反应，史自强和父母关系很好，经常陪母亲下楼散步，每周都会骑残疾人电车带父亲去医院。

「这些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或许是因为我的先入为主，又或许是被什么信息误导了。」

白昼说着揉起了额头，自顾自地嘟囔道：

「下面刨去成见，根据这些事实重新勾勒史自强。

「他是个理智的人，也很孝顺。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早该放弃秘境了，该用余生孝敬父母。

「但他的父亲已没有余生，母亲也身陷痛苦。

「而他筹钱的原因，也根本不是为了偷渡。

「！！！」

白昼说至此，突然嘴巴一张，两眼瞪直。

「我懂了！！

「恰恰相反。

「偷渡……

「是为了筹钱！

「是这样么……原来是这样么……」

「哪样啊B姐？」K看的当场就急了，空踩着油门催道，「你倒是说啊！」

「急急急！」巴迪亚都不禁恶语相向，「谜语人滚出新海！」

白昼却并未回答他们，只是原地呆张开眼，将无数扭曲的线索，在脑中汇总成了一条清晰的河流。

史自强明明让偷渡客们在秘境附近集合就可以了，为什么要亲自开着一辆破中巴奔来跑去接人？

他的目标秘境明明在三江省，又为什么要让全联盟各地的人都来新海集合？

频繁地换车牌而不换车，这又有什么意义？

该说他是个犯罪大师么？

是的，这一路都在被他捏着鼻子走，全程都充满了戏剧感，却又怎么都无法抓住他，至少现在还没有。

所以他就是犯罪大师了？

不，当然不。

他故意留下了所有的证据，有计划地暴露了每个参与者。

他让罪犯们集中在新海，然后开着一辆破车，一个个地将他们暴露在摄像头下，让机关得以锁定每个人的身份。

不要说什么犯罪大师，这根本就是最好的调查员，钓鱼执法专员看了都会流泪。

是的，他虽然在组织犯罪，却又同时希望将每个人绳之以法。

他虽然选在午夜出发，却又故意拖延着，将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对的，他从未打算逃亡。

他渴望被一网打尽。

落网的罪犯越多越好。

案件越严重越好。

只有那样。

这个秘境的举报人。

才能获得天价的犒赏！

是的，是的！

这才是真正的史自强！

他从未背弃过他的家人。

相反。

「他在……献身……」白昼颤颤地握起了手机，思绪如过山车般兜了一大圈，再次回到了一切的。

在她面前，还剩下一个最后的问题。

案件类别：秘境偷渡

报案人：周丽萍

报案时间：6：35：01】

她知情么。

又或者说。

我希望她知情么。

……

8：59：17。

β32103002秘境内。

史自强一动不动地坐在广场上，沐浴在浔龙境昏黄的夕阳下。

他双目无神地呆视着前方，不时一笑，思维好像早已飘到了另一个地方。

在那个地方，男孩有点惶恐地回了家，站在厨房门前支支吾吾道：「妈妈，我数学没及格，又搞砸了……」

「没事。」母亲切着肉块笑道，「咱们不图别的，努力了，身体好就行。」

「可我怕爸爸骂我……」

「好说，我压得住他。」

「嘿嘿……那身体好有奖励吗？」男孩揉着肚子道。

「你想要啥？」

男孩笑着摸出了一纸便签：「红烧肉兑换券。」

「就知道。」母亲掩面一笑，「已经在做了。」

男孩这便笑哈哈回身穿起鞋来：「那我先下楼跟他们躲猫猫了，今天该我当鬼了。」

「早点回来，别人都回家了，就你还四处找！」母亲笑骂道。

「这您别管，我是100%胜率的鬼，就算找到他们家里也得抓到他们！」

……

「入选了！我入选尖峰学院了！」

饭桌前，握着手机的男生激动到毫不自知地一脚踹翻了桌子。

满桌的饭菜撒了一地，母亲却满不在乎，只流着眼泪与儿子抱在一起。

「好好好！好样的！就知道你行！！」

旁边的父亲也是一笑，回身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白酒。

「自强也18了吧？那今天横竖得喝点了。」

……

「没事的，自强……有的是尖兵，咱不当了。」

病床前，母亲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笑道：「你这种情况属于工伤，机关是会负责安排工作的，去当个体育老师怎么样？」

床上的青年却不搭话，只呆呆地看着自己被吊起的右腿。

过了好久他才说道：「妈，我不服，我想再试试。」

母亲微微一顿，接着送上了苹果，点了点头。

「行，妈怎么都支持你。」

……

餐桌旁，母亲一脸神秘地俯身下去，像变戏法一样拎出了一个大盒子。

「自强30啦！生日快乐！」

「……」身材已逐渐臃肿的男人呆了一下，「你不说我都忘了……」

「哈哈，妈妈得记得啊！」母亲笑着打开了盒子，套好了一个王冠扣在了儿子头上，「没事的儿子，人生30才刚开始，你属于大器晚成，持之以恒总能再次辉煌！」

「……」男人却无声地低下了头，「算了吧……没机会了……尖兵考核这种事，过了30岁基本不可能再通过了……而且我这腿也好不了了……」

「哎，先努力再说呗。」父亲也在旁

边一叹，接着回身拿出了一瓶酒，「30而立，多少得喝点了。」

「嗯……爸说的对，三十而立。」男人强笑着抬起头，与父母道，「行了，我的尖兵生涯也该彻底结束了，明天就去找工作吧。」

「好小子，真男人！」父亲一饮而尽，笑哈哈地砸下了酒杯，「新的开始，不醉不休！」

……

「你又在吃这种药了？？」母亲看着垃圾桶里的药盒掩面道，「不是说好了……有烦恼跟我说么，不行我陪你一起去医院，咱们吃正规的药……」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男人抱着膝盖蜷在了角落，「我……我不敢跟你说……太痛苦了……不吃这个我会自杀的……对不起妈妈……在那些地方……上班的地方，那些人，那些事情，太可怕了……我一秒也受不了……我每秒都在渴望秘境爆发……却始终不来……秘境……我只有在秘境里才有价值……其他所有地方都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废物……」

「那就别去了……回家好好养病……」母亲上前哭着抱住了儿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别这么对自己……妈妈在……妈妈永远都支持你……」

……

「这是你爱吃的虾仁，还有生蚝……」年迈的母亲，透过监狱探监的玻璃，看着同样不年轻的儿子笑道，「就许吃这一次啊，不然膝盖又要疼了。」

儿子无声地应了，挠了挠头部的弹痕，又正了正假眼，这才敢抬头。

「对不起……我失败了……没能进去……」

「没事的。」母亲只一个劲地笑道，「努力过就好，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什么事妈妈都支持，你出来以后，咱们再想办法。」

「……」儿子怆然泪下，「可以了……就到这里吧……我再也不去什么秘境了……出去以后什么工作我都会去做……绝对不会再有多余的思想……绝对不会再犯病，相信我，妈妈……相信我……」

「我当然信了，我儿子从来都是个说一不二的男子汉呀。」母亲擦着眼角道。

旁边，无言的父亲也默默地拿起了一个小瓶。

「敬你的重生，自强。」他说着，自顾自一饮而尽。

……

「史先生这种程度的肝癌，外加他的年龄和饮酒史，基本不太可能活过半年了。」诊室内，医生看着那位老父亲的病案，面无表情地与他面前的母子交代着，「而且癌细胞大概率已经转移，其它器官发病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母亲默默抽泣，悲痛无言，儿子却硬挺着探身问道：「大夫，没别的办法了么？不是说企业有全癌症万能特效药么？还有基因编辑治疗什么的。」

「这两件事都不在我们公立医疗的覆盖范围。」医生敲着键盘漠然地解释道，「所谓的特效药，其实是用一些秘境里产出的东西强行续命，你父亲的这种情况，每个月需要50万以上。基因治疗更是科研级别的大项目，在我联盟是不做商业开放的，外联盟倒是或许有开放的渠道，但不准备一两千万就别想了，而且大概率还是被骗，所以我非常非常的不建议。」

「可以了自强……」母亲连忙按下儿子的胳膊道，「我跟你爸说吧，他会选择消极治疗的。」

「不……不，不不不……」史自强茫然地摇了摇头，「一个月50万……想想办法……我去想办法……」

……

黄昏时，儿子与母亲坐在小区内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夕阳。

「妈，记得，明早六点半以后，举报我。」

即便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儿子却不厌其烦地又一次嘱咐了起来。

「以秘境偷渡为由报警的话，安全局无论如何都必须派一名调查组长级

别的人过来。

「你把我的情况如实说了，可以特意地说坏一点，他们会很容易将我定义为秘境狂热分子，继而展开进一步调查。

「后面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他们会顺藤摸瓜一路查下去，但也不能让他们太顺，那样我会来不及完成我的目标。

「晚些举报也是不行的，那样有很大风险会因为别的事暴露，那样你就不是第一举报人了。

「接下来，如果一切顺利的

话，你将得到千万级别的奖金，贷款也可能被一笔勾销。

「等风头过去后，会有人联系你，带着爸一起去大洋联盟做基因治疗手术。

「不必再劝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没有任何更改的空间。

「妈，你和爸的一辈子都被我耽误了，等他病好了，用这笔奖金去你们想去的地方，享受你们想要的生活，虽然有点晚，但这是我最后能回馈你们的了。

「而我能同储耀和梦涵一起，在秘境结束一切，也是此生最好的归宿了。

「所以，千万别忘了，明早六点半以后，举报我。」

「记得的，记得的。」母亲只低着头，默默地揉着儿子的手背道，「我拗不过你，从小就拗不过你，你有了主意就一定会做到底……这或许也是我的错……但已经这样了……就这样吧……只是……自强啊，我跟你爸爸……真的无所谓……真的……如果有那么一瞬间，哪怕只是那么一瞬间，你后悔了……」

母亲说着抬起了头，将一张小小的便签折好，轻轻地塞进了儿子前胸的口袋里。

「看到这个，你就会好的。」

「我是不会看的。」儿子漠声道，「而且这个大概率带不进秘境。」

「哦。」母亲有些神伤地点了点头，「最后一次，自强，还有什么办法能拦住你么？」

……

今时今刻，β32103002秘境内，夕阳下的广场上。

史自强毫不自知地流下了两行眼泪，说出了与当时相同的话。

「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妈妈。」

殷璃想至此，再看李清明已难免有所感怀。

身为队长的他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担待了。

如此看来，所谓的《人类清除计划，从来也不一定是据点攻坚，完全可以玩成躲猫猫。

而李清明……他比看上去还要谨慎得多。

这样一个人，竟然违背天性，选择了避战迂回。

殷璃对此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上李清明展开了汇报：

「史自强4人应该并未移动，还在广场。

「相反，重生四人组一直躲在附近的灌木里，偷偷跟踪我们，现在也正在监视我们别墅的正门，我猜是想趁我们两败俱伤再出手。

但实际上，202别墅根本就是一个空城，待史自强小心翼翼地攻进来，再四处排查埋伏的时候，这边的四人小队实际上早已转移到了别处。

考虑到整个夜晚也不过20分钟，因此对史自强而言，这点时间不要说击杀他们，单是排查完这栋别墅都不一定够！

但殷璃还来不及嗤之以鼻，便见李清明已反身至通向后院的门前，轻轻拉开门，探头四望一番，接着冲三人挥了挥手，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好了，这里搞成这样就足够了，我们翻出去，转移到别处。」

叶浅当即一惊，吉小祥也是张圆了嘴。

「像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史自强会在入夜的第一时间对这里展开攻击，除去那柄太刀外，他将很可能使用类似于闪光弹的宝具，外加还要防范重生家族，我们的局面并不乐观。

「距离入夜还有7分钟左右，请尽快部署防御策略。」

吉小祥和叶浅闻言立刻两个瞪眼，一左一右龙飞凤舞起来。

李清明则顺手在门口的面板上打开了所有灯，接着便又搬起了衣帽架。

「没什么策略，就是这个。」李清明说着站到了窗台前，将手里的衣帽架随手立好，又将桌布罩在了上面，算是勉强扮成了一个人类的轮廓。

考虑到天色昏暗，室内灯光也偏柔，对窗帘外面的人来说，误认为这是个人影倒也合情合理，如果能直接袭击这个导致暴露，那当然是极好的。

殷璃对这个可能性不抱任何希望，这招骗骗时雨可能还有戏，但史自强显然不是这么蠢的人，这么做根本就是在画蛇添足，主动告诉对方窗前没人。

8：56：02。

202一家默然无声地回到了别墅。

门一关，李清明便抬手令到：「拉上所有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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