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弓着背，撑着膝盖，他喘着粗气，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血液顺着经脉直冲上脑，有一些晕眩。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这种程度的运动，哪怕是两个月前还远远没有摸到纳神境门框的时候猴也绝不至于气喘吁吁。
可是现在……
猴想不通，隐隐地觉得须菩提有自己的盘算，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算计，他不明白。
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太少了，以至于无法对眼下的事情做出判断，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却让猴不寒而栗。
他绝不想变成记忆孙悟空的样，但眼下的，便是他想要的吗？
修为是必须要突破的，不为了修仙猴那么辛苦扛到现在干嘛？
可是就算要突破，排除种种因素，猴也不愿意和杨婵搭上边。
这杨婵摆明了是反天庭的，也许比她哥还反。
可是不和杨婵搭上边，那么又该怎么做呢？
猴就这么坐着，喘息着，注视着远处的山峰，心里乱糟糟地。
他想起了花果山，想起了十万里外山坡上的孤坟，想起了一路十年的摸爬滚打。
直到落日西垂，混乱的思绪也没有理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得无奈地拍了拍裤腿站了起来，往回走。
回到凌燕里的时候猴远远地便看到站在岩石上眺望的风铃。
见猴回来，风铃显是松了口气，她小跑着来到猴面前。
“我好多了，没事的。”
猴轻声说了一句，却没有去看风铃的眼睛，这让风铃的心微微一紧。
“猴，你别不开心。”风铃故作笑颜道：“我找我师傅，他……他肯定有办法的，只要再过几天……”
猴转过头淡淡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风铃的脑袋：“放心吧，我自己会解决。谢谢你。”
清风会有办法吗？
也许有吧，但须菩提都不管的事，难道清风会越界管？
也许这根本就是须菩提计划的一部分，为什么杨婵来得那么巧，来得那么及时？
猴感觉自己要疯了，这老头，真把自己当猴一样耍？
入夜，猴整个萎缩在墙角的阴影里，闭着眼睛，却没有修行吸收灵气，而是在尽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气息，设法达到现在所能达到的最理想状态。
……
飞云阁阁楼走廊上，一个身穿红色八卦道袍，有着一双好像鹰一般锐利眼睛的青年男双手撑着围栏静静地俯视着道观。
在他的身后，敞开的大门里青云端坐在黑暗，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在他的身上，看不清表情。
“我还没去见师傅，就来你这里了。”青年男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说就为了这事你闭什么门啊？”
黑暗青云依旧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被新师弟欺负，你说你丢人不？”红衣青年男狠狠地唾了一口。
许久，身后传来一声长叹：“三师兄，师傅此番所为，显是有误，如此这般，观内公理何在？可……”
“有误？”青年男一掌拍在围栏上打断了青云的话，转过身来瞪着黑暗的青云吼道：“什么是‘有误’？”
随着情绪的波动，身上的红色变得更加艳丽了，仿佛燃烧的火焰。
此人便是须菩提三弟丹彤！
被丹彤这么一质问，青云又默不作声了。
丹彤冷冷道：“这天地，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公理？天道？正义？秩序？我真不明白你脑里整天想的什么！对错那么重要吗？老头比我们多活了上万年，敢惹祸自己就懂收拾，不用你我在这里胡思乱想！”
一个身穿灰色道袍便装的身影从外面一跃而入，稳稳地落到丹彤的身旁，单漆跪地，行礼。
丹彤只是对来人点了点头，一声不吭，显是还在气头上。
那人身材壮硕，仰起头，露出一张菱角分明，冰冷僵硬的脸，左脸颊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禀师傅，那猴出来了。敬行正盯着。”
丹彤努了努嘴，原本满是怒容的脸上渐渐浮现了笑容，拂袖道：“揍他一顿，要……打到求饶，让他记一辈！”
“敬意领命！”刀疤脸稍稍点了点头，一跃直接从阁楼上跳了下去，消失在夜幕之。
黑暗，青云微微张了张口，犹豫了半响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何苦？哈哈哈哈！我高兴！”丹彤攥紧了拳头，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望向远处绵延的山脉，道：“我就要看看，一只猴，凭什么要当我的师弟！”
……
漆黑的夜晚，冰冷的岩壁，猴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躯攀爬而下。
他选了最难的一条路，从木屋朝向悬崖的窗户爬出，攀爬万丈峭壁，横行，直到越过青云阁才重新走上石道。
兴许是太长时间的安分，道徒们已经放松了警惕，一路上静悄悄地没任何声响。
可不知为什么，猴的心却跳到了嗓眼，仿佛危险已经近在咫尺。
偷偷摸摸地利用石道两旁的绿茵掩护，猴一步步地潜行。心庆幸，却又忐忑。
“现在能求助的就只有藏经阁了，无论如何，必须自己找到办法。”他想。
此时，在他身后高耸松木的枝桠上，一个身影像幽魂一般无声无息地跟随着。
当他走出树林，即将进入一人多高的芦苇丛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到猴近在咫尺的地方！
空手抱拳，刀疤脸歪着脑袋，冷冷地盯着猴，道：“丹彤座下弟敬意，拜见师叔。”
凶神恶煞。
刚回头，猴便又看到一个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
来人一袭与刀疤脸相同的灰色便装道袍，身材修长，腰上别着一把弯刀，仰起脸的时候猴看到黑色的眼罩。这个人只有一只眼睛。
“丹彤座下弟敬行，拜见师叔。”
与道观里那些看起来弱的弟不同，这两个人与其说是道士，不如说是土匪更贴切。
“丹彤……”猴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丝丝苦笑：“到底是回来了，我现在想跑，怕也是跑不掉了吧。”
他隐隐攥紧了拳头。
乌云散去，圆月当空。
月光倾泻在猴的脸上，映出獠牙，一副狰狞的表情，仿佛一只走到绝路准备拼死一搏的猛兽。
寂静的夜里传来阵阵喧闹声，显然，知道猴离开木屋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两个。
“滚开——！”他歇斯底里地咆哮，怒吼声响彻了冰冷的夜，无数鸟雀被惊上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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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地坐到凉亭里，猴遥望着宛如仙境一般的风景，却心乱如麻。
杨婵是个危险人物，那样的要求等同于漫天要价，但猴真正心烦的并不是这个——“老头，为什么还不出手？不想看我就此突破，还是……”
在他的身后，是高高的峭壁。
灵台方寸山的台阶到此为止了，台阶的最末端，是一个古朴的凉亭，亭边一棵仿佛从水墨画里长出来的巨松凌空伸展着身姿，也不知长了多少年月。
这里平日里极少有人来，以至于凉亭长满了杂草也没人打理。
在他的身后，风铃紧紧地跟着，一声不吭。
许久，猴终于停下了脚步。
“放心吧，我没事。她瞎说的。”猴说。
每次的修行都仿佛变成了一次历经生死的折磨，几乎让他透支所有的体力。
仰头望去，眼前一片云海，山尖耸立。
看着猴远去的背影，风铃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路攀爬石阶，直到山顶发现无路可走，猴才停下了脚步。
风铃咬着嘴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攥紧了手的拂尘，沉默着。
猴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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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没有回自己的小木屋，也没有继续修行，而是一路走，一路走，仿佛没有目的，只是单纯地要离杨婵远一点。
说罢，又迈开脚步往前走。
“你要去哪里？”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放心吧，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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